在溪流旁边,一头牡鹿被咬死在地上。离此不远,三条狗的尸骸狼藉不堪。三条狗被什么东西撕裂了身体,倒毙于地。
鹿只被吃掉了内脏。
此事必是狼干的。曾有传言说狼和狗搭伙捕猎。看来,那狗就是刚才的纪州犬了。狗把鹿赶到河边,狼以逸待劳,突然出击。狼和狗把猎物扑翻在地,正在美餐的时候,五条纪州犬闯了进来。
厮杀的激烈程度,只消看看那三头倒在血泊之中的狗的尸骸,便不难想象了。
石打听完说明,脸色铁青。五条猎犬全是石打亲手养的。
“不宰了这条狼,我决不罢休!”
石打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说。
在纪州,石打说一不二,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他刚满五十岁,身材矮小。但就是这个小矮子,拥有大片的山林,广多的土地,二十来个会社。仅小妾就多达八人,这是力量的象征。
源藏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这件事就发生在源藏开始练习吹草笛的当天。
狼和狗到岩洞来过两天之后,源藏离开大塔山转到野竹法师山。在那里,他遇上了十几个带着纪州犬的猎人,问他有没有发现狼的足迹。源藏这才得知了事件的经过情形。石打回去以后,雇了近五十名猎手搜索狼的行踪。他吩咐猎人们,一经发现,就团团围住,一一击毙。
源藏听完,一声没吱便转身离开了。
一股寒气袭上他的心头。石打凭藉财力企图致狼于死地。他每天派五十个猎手带狗进山搜索,照此下去,狼可就没几天活头了。从大塔山到狼屺山是狼和狗的狩猎场。这是一个相当宽阔的地带。但要逃过五十个猎人和狗的眼睛,则又是显得太狭小了。猎人还好对付,若被狗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源藏心急火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下去,狼必死无疑。自己千辛万苦,一路追迹到这里。这个阔姥凭一时冲动便可致狼于死地。源藏势必会因此隐入十分隐密的境地。他会迷失了自己。几个月来,日夜追踪,餐风露宿,这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徒劳无功。妹妹死了,赤姬号和泷号也命丧狼口,他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源藏不禁怨恨起石打来。自己追杀狼情有可原。石打却雇来这么多猎手去剿杀狼。用什么办法才能防止石打的行动呢?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石打是贵族院议员,由于上交的利税多,狩猎方面也享受特殊待遇。处于最下层的源藏对此望尘莫及,要阻止他根本不可能。
源藏苦思无计。
——看来只有鸣枪儆戒了。
他抬头望望烟雨迷朦的森林。
源藏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他一直随身携带着制造子弹的工具,火药和发火金也很充足,估计做四五百发子弹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可以用这些子弹在山谷里和峰顶上到处乱放一通。狼和狗惧不惧枪声,源藏不敢肯定,也许它们还不知道枪的厉害。不过,凭本能它们会感到危险在逼近,在自己的领地里到处是枪声,它们说不定会放弃它,转而寻求一个更为安全的落脚点。
源藏把枪从肩上摘下来,对着黑压压的森林扣动了扳机。他不停地把夹在左手指间的子弹装进枪膛,对着周围的森林开火。一连串枪声撕裂了雨幕,在林间回荡。
从此,源藏开始到处奔波,拚命放枪。
他急匆匆地从野竹法师山向北而去。他花了四天时间,足迹遍及椿尾山、四过山、三日森山、狼屺山。除了吃饭以外,他从未停下脚步。即便如此,狼说不定也已经撞进了包围网。他马不停蹄,穿峡谷,越山腰,过山梁,忙得不亦乐乎。
他怒气冲冲,东奔西走,腿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但是,渐渐地,他的脸上愈来愈显明地出现了绝望感,或者可以说是无力感。枪声被森林吸走,显得苍白、单调,根本就传不了多远。他在想,自己这样何苦来呢?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无力感与恐惧感与日俱增,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
从狼屺山折返,第三天,源藏又回到了大塔山的南面,来回共花了七天时间。火药消耗殆尽,弹带里的子弹也所剩无几。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
源藏找块石头坐下来。他眺望着四周的景色,呆呆地出了神。这些天,他玩命地到处跑,现在看来似乎是白忙乎了。别说是狼,就连一根狼毛也没有见着。连那些剿狼的猎手,自打上次路遇之后,也再没见着。
他有一种类似于演独角戏的感觉。由于某种原因,自己被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境。
仔细审视一下,源藏发现自己早已不能读懂大地上的文字。他与自然已发生了隔膜,连接自然和他的那根纽带已经崩断,原来那种敏锐的感觉,如今已丧失殆尽。一颗心也好象悬浮在空中一样老也沉静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的,源藏也如堕雾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追踪者的身份发生了逆转。他发疯般地在多雨林里狂奔,迷失了追踪的目标。
——我这是怎么了?
他呆呆地自问。
背后好象有什么动静。
源藏懒懒地回过头来。
“你——”
他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是德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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