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
她向那个孩子转过身去,用荷兰语说了几句,梅格雷只能猜测她说话的意思。
“你瞧!……探长并不要控告你。看在老天的份上,平静下来吧。这样胡闹下去真是孩子气……”
她一下子停住嘴,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侧着耳朵静听。梅格雷什么也没有听到,可是几秒钟以后,他认为他可以听出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从畜牧场传过来。
这足以使科内利于斯清醒过来。他向周围张望,形容憔悴,心情紧张。
没有人说话。
“你听到了吗?”贝彻压低了声音问。
那个年轻人正要向传来声音的地方走过去。他一下子变得精神抖擞,像只斗鸡。他喘着粗气。然而,他太迟了。敌人比任何一个人所估计的更近。只隔开几码,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出现,马上可以认出那个人影是畜牧场主利文斯。他只穿一双袜,别的什么也没有穿。
“贝彻!”他喊道。。
她不敢马上回答。可是等他重复叫她的名字以后,她就驯顺地回答:“在……”
利文斯走近些。首先,他在科内利于斯身旁走过,他不睬那个孩子。也许他还没有注意到梅格雷。
然而他最后在梅格雷面前停住,眼光冷酷,气得鼻子眼在抽动。不过,他克制住自己的火气,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他说话的时候,脸转向他的女儿。他的声音虽然是压低了的,但仍然挺刺耳。
她耷拉着脑袋,站在他面前,他说了两、三句话。接着有几回,他用命令的口气重复着同一个词儿,最后贝彻用法语说:“他要我告诉你……”
她爸爸望着她,好像要确实弄明白她忠实地翻译了他的原话,才感到满意似的。
“……荷兰的警察没有在夜晚的黑暗中会见姑娘的习惯。”
梅格雷的脸涨得通红。他难得这样脸红。一股热血涌上来,使他的耳朵里嗡嗡直响。
这个谴责是这么荒谬。这么明显地怀着恶意。
因为科尔在场,而且她爸爸知道得很清楚,贝彻是为了他才从家里出来的。可是他无可奈何。他能回答什么呢?……尤其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首先得经过别人翻译。
事实上,也不希望有回答。至少,并不等待回答。那个畜牧场主手指头一捻,发出啪的一声,好像在把一条狗叫回去的时候可能采取的行动那样,接着指指那条通往他们家的小路。贝彻犹豫不决,脸向梅格雷转过来了一会儿,最后没有敢对她的爱人瞟上一眼,就走掉了。利文斯跟在后面。
科内利于斯的身子一直没有动。他仅仅举起过一只手,好像要阻止那个畜牧场主似的,可是这个手势毫无用处,他的手又垂下了。父女两人消失在黑暗中,一会儿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刚才发生那个小小的事件的时候,那些青蛙都停止叫了吗?梅格雷可拿不准。他把它们忘得干干净净。不过,现在它们的呱呱的叫声听起来简直好像一下子要把人的耳朵震聋似的。
“你会讲法语吗?”
科内利于斯不回答。
“你会讲法语吗?”
“一点儿……”
他瞪出了眼,恶狠狠地盯着梅格雷看,显然不愿意开口。他侧站着,好像这样他这个攻击目标就会变得小一些。
“你这么害怕,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泪又从那个孩子的脸颊上淌下来了,不过没有哽咽。他擤鼻子,擤了好久。他的双手在打哆嗦。看起来他好像随时都可能号陶大哭似的。
“你真的以为你被人怀疑杀死了老师吗?”接着梅格雷用粗暴的声音加了一句,“来吧,咱们走……”他推着那个孩子向城里走去。他开始说话,并不节省字句,因为他感觉到那个孩子只懂得他的一半说话,“你是为了自己的缘故才感到害怕吗?”
仅仅是个孩子!一张瘦削的脸,脸色苍白,相貌还没有定形。贴身的制服裹着狭窄的肩膀。他的学员的帽子使他显得矮小,使他看起来好像是个穿着水手服的孩子。
他的脸上和每个动作都流露出不信任和僧恨。梅格雷要是提高嗓音的话,他毫无疑问地会举起胳膊,把声音挡开。
胳膊上那条服丧的黑纱给人留下另一个而且是更悲伤的特征。那个孩子不是仅仅在一个月以前得到他母亲在印度去世的消息吗?……也许有一天黄昏,在他欢乐的时候?也许在教练船举行一年一度的舞会那个夜晚?……
两年后,他得到三副的职称,将会出国去同他鳏居的父亲会面。他父亲会带他去看一个遭受过风吹雨打的坟墓,也许会向他介绍一个已成为家中女主人的新母亲……然后,他将在一艘班船或是大货船上开始他的生涯。值班。鹿特丹到爪哇。爪哇到鹿特丹。一个个停靠港。两天在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只待了五、六个钟头……
“孔拉德·波平加被杀的那会儿,你在哪儿?”
现在突然传来一阵抽抽搭搭的哭声。一阵可怕的、撕裂人心的抽抽搭搭的哭声。他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抓住梅格雷的大衣的翻领。双手痉挛地颤抖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比]乔治·西姆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