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他们在解开吊床,把他们的制服撂在水手贮物箱上。
梅格雷待在原来的地方,直到他看到科尔跟他们在一起。那个孩子腼腆而尴尬地走下扶梯,耸起和弯倒着肩膀,一路向舱房尽头的一张吊床走去。他还没有走到床前,脸上就给一个飞来的枕头砸了一下。
探长向城里走了不到十步,就看到了奥斯廷。
奥斯廷跟他一样,也一直在看练习生回船。他们两人都上了年纪,都显得高大、笨重和温和。他们都一直在看年轻人和孩子们爬进吊床和打枕头战,这不是相当荒谬吗?这不是使他们看起来好像两只老母鸡在监视一群过分冒险的小鸡吗?
他们互相望着。巴斯并不畏缩。他用一个从容的动作,碰碰帽檐。
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他们之间任何交谈都是不可能的。尽管这样,沃屈姆市长还是忍不住用荷兰语说:“晚上好……”
“晚上好……”梅格雷用法语说。
他们两人走的是同一条路,这条路经过两百码光景后就变成城里的一条街。
他们几乎并肩走着。要避免这样的话,其中有一个要故意放慢步子。没有一个这样干。
奥斯廷穿着木鞋。梅格雷穿着城里人的服装。一个叼着一个陶土烟斗;另一个叼着一个石南根的。他们走到第三幢房子前,那是一家咖啡馆。奥斯廷把木鞋上的泥土敲掉后走进去。按照荷兰风俗,不管怎样,他把木鞋脱在入口处。
梅格雷几乎毫不踌躇。他也走进去。
里面约摸有十来个人,水手和驳船上的船员,坐在同一张桌子旁,抽烟斗和雪茄,喝啤酒和杜松子酒。
奥斯廷同其中几个人握手,接着看到一张空椅子,他就沉重地坐下来,听他们谈话。
梅格雷也坐下了,不过同他们保持着距离。尽管没有人明显地表示对他有任何注意,他知道得很清楚,他是最被人感兴趣的。老板同他们一伙,等了一会儿才来问他要什么。
杜松子酒是从配着黄铜装置的瓷器龙头里放出来。同每一家荷兰咖啡馆一样,那里尽是杜松子酒的气味,使荷兰的咖啡馆同法国的大不一样。
奥斯廷的小眼睛每一回向探长看,就眨一下。
探长伸出他的大腿,接着藏进他的椅子底下,接着又伸出他的大腿。他在他的烟斗里装满烟叶。只要能掩饰他的困窘,他什么都干。老板故意又站起身来,给他点火。
“许多星!”
梅格雷皱起眉头,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听不懂。
“许多星,可不是……东风……”
其他人听着,互相用胳膊肘轻轻地推推别人。其中有一个人指着窗外的满天星星。
“许多星……好天气……”
他在设法解释,风是从东边吹来的,这会带来好天气。
奥斯廷在从摆在他面前的盒子里挑一支雪茄。他让大伙儿看到他故意挑了一支黑得像煤的马尼拉雪茄,他咬掉雪茄头,吐在地板上。他吸引别人注意他的新帽子。
“四个盾……”
四个盾。梅格雷计算出那是多少法国钱。奥斯廷的眼睛一直不断地在眨巴。
可是进来了一个人,摊开报纸,开始谈起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里的最近行情。接下来的谈话热闹得很。由于声音响亮和荷兰语发声嘶哑,确实听起来好像一场争吵。梅格雷被忘掉了。他在衣兜里摸索,掏出一些零钱,然后走到范·哈塞尔特旅馆去睡觉。
五 教授的理论
梅格雷坐在范·哈塞尔特旅馆楼下吃早饭,可以从窗子里看到警察们开始在外面工作了。他们事先没有把他们的打算告诉他,可是那可不能怪他们。前一天,他给他们的时间是多么短。他要是独自个儿干的话,他就没法抱怨他们干他们的。
一定是约摸八点光景。晨雾还没有散,尽管已经露出迹象:雾后面某个地方有一个灿烂的太阳。一艘拖轮在拖一艘芬兰船出港。
在码头的角落里,着实有不少人聚集在一家小咖啡馆前,三五成群地交谈着。全都穿着木鞋和戴着有帽檐的帽子。
他们是内河船员;显而易见,他们在那儿做买卖。他们的形形色色的驳船和船,载着妇女和孩子缓缓前进,占满了港口的一个水域。再过去,又是一群人,不过人数很少:码头耗子俱乐部。
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刚到,登上了奥斯廷的那艘船。奥斯廷从船舱里出来,因为他待在德尔夫齐尔的日子,总是睡在船上的。
另一个穿便服的男人同两个警察在一起。那是皮伊佩卡姆普,负责这件案子的格罗宁根侦探。
他举了举帽子,有礼貌地同巴斯说话,他手下的两个人在下面,看不见。
搜查开始了。所有的内河船员都察觉正在发生的事情。然而没有围观,也没有出现任何其他表示好奇心的迹象。
码头耗子俱乐部的人员也没有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他们顶多不过偶尔瞟上一、两眼罢了。
这个工作足足干了半个钟头。后来,两个警察又出现了,向他们的头儿敬礼,报告他们的工作结果。皮伊佩卡姆普看来非常像在道歉。
巴斯的神情好像非常镇静。不过,看来这天早晨他好像不打算同他那些熟人一起待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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