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极自信的神情说话。他要是知道梅格雷当时在想什么的话,会大吃一惊的:“你要为这样做感到后悔的,我的孩子!你冷静下来后,要为这样做沉痛地感到后悔的!”
皮伊佩卡姆普打开门,可是梅格雷并不急着告别。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办,”他用最可爱的声调开口说。
“当然喽,我亲爱的伙计。什么事?”
“现在还不到四点……也许今晚咱们可以重新排演这个案子的经过,让直接和间接地跟案子有牵连的人都到场……你不妨记下名字,好不好?……波平加太太、阿内伊、杜克洛先生、巴伦斯、维南德斯一家子、贝彻、奥斯廷,最后是利文斯先生,贝彻的爸爸。”
“你要干什么?”
“我要一步步地经历教授在范·哈塞尔特旅馆讲演结束后的那个黄昏。”
停顿,皮伊佩卡姆普在仔细考虑。
“我得打电话到格罗宁根去,”他最后说,“问他们行不行……可是我怕缺了一个人——孔拉德·波平那……”接着,他怕这个玩笑开得不得体,偷偷地向两个法国人漂了一眼。可是梅格雷却认真地对待这句话。
“别为这件事操心,”他说,“我自己来扮演波平加。”接下来,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去,忽然加了一句,“非常感激你那餐呱呱叫的午宴。”
八 贝彻和她的爸爸
梅格雷从警局出来,并没有穿过城市到范哈塞尔特旅馆去;他由让·杜克洛陪着到码头上去转悠。杜克洛的脸色和举动都显示出他心情很坏。
“我想,你也知道,”他最后说,‘你在使自己成为最叫人讨厌的人?”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起重机看,它的升举器离他们的头顶一、两英尺在摇晃。
“哪个方面?”
杜克洛耸耸肩膀,走了几步,才回答:“你可能不懂吗?也许是你不想懂……你像所有的法国人……”
“我原来认为咱们都是法国人。”
“然而,有这样一个区别:我旅行过许多地方。事实上,我想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管自己叫欧洲人,而不是法国人。不管我上哪儿去,我可以适应那个国家的风俗习惯……而你呢……你却不管后果,横冲直撞地闯进一切事情去,对一切稍微需要区别一下的事情视而不见……”
“譬如说,没有停下来想一想逮住凶手是不是称人心意!”
“你干吗不停下来想呢?”教授发作起来了,“你干吗不区别一下?……这不是件下流的案子。不是职业杀手或是另一种犯罪老手干的。不存在抢劫问题……换句话说,作案的人并不一定是社会的危险……”
“在什么情况下……?”梅格雷带着明显的津津有味的神态抽着烟斗,从容地迈着大步,背着双手。
“你只要向周围看看……”杜克洛一边说,一边把手一挥,把他们周围的景色都包括在内。那个整洁的小城市内样样东西都安排得像好主妇的碗碟橱那么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港口是那么小,不像其他海港城市那样经常发生那种为非作歹的事情。快活、开朗的人们穿着木鞋在闲聊。
接着他继续说:“人人都挣钱养活自己。人人都或多或少地感到满意。人人都抑制他的本能,因为他的邻居也这样办,这就是一切社会生活的基础……皮伊佩卡姆普会告诉你这儿难得发生盗窃案,部分原因是万一发生,处罚很重。偷一块面包,都免不了要蹲几个礼拜牢……你看到了任何社会秩序混乱的迹象吗?……一点也没有。没有流浪汉,没有叫化子……这儿是清洁和整齐的化身……”
“而我却像一头公牛闯进了瓷器铺,会引起一片混乱。是这样吧?”
“瞧左面那一带的房子,在阿姆斯特迪普运河附近的。那些最显赫的人就住在那儿。有钱的人,或者至少是有地位的人。在当地有权或者有势的人。人人都认识他们。他们那些人中包括市长、牧师、教师和公务人员。他们所有的任务就是保证使这个城市保持安定和平静,保证使人人都安分守己,不去损害邻居的利益。那些人——我刚才告诉过你——不容许自己走进咖啡馆,因为怕树立坏榜样……可居然发生了一件案子——而你一插手这件事情,却察觉了一些家丑……”
梅格雷一边听,一边望着那些甲板比码头高的船——因为在涨潮。
“我不知道皮伊佩卡姆普怎么想的。顺便提一下,他是个很受人尊敬的人。据我所知道的一切,要是公布波平加是被一个外国水手所杀的,警察正在继续调查的话,那对人人都有利得多……是的。对人人都有利得多。对波平加太太也更有利。对她的亲属也更有利,尤其是对她爸爸,那是个在知识界相当有声誉的人。对贝彻和她爸爸也更有利。最要紧的是,对世道人心也更有利,因为所有住在别的房子里的人都尊敬地望着那些住在阿姆斯特迪普运河旁的大房子里的人,寻找榜样……哪儿干了些什么,他们一切都想学样……而你……你要的是为真相而真相,或者更确切地说,为了个人的满足,才揭开你这个小小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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