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跑到厕所里呕吐起来。
第二天清晨,江峰终于打电话给我。
“美丽,我想好了,今天我会跟她正式提出分手,你再耐心等一等,我一定会给你个圆满的结果。”他说。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我高兴地几乎要跳了起来,虽然第三者的角色不太光彩,但我相信,我们之间才是真正的爱情,那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就是对那个叫朱莉莉的女人来说,早点结束也是件好事。
因为江峰的这句话,我的心情也变得特别好。到了科室里,早把昨晚的恐怖幻觉抛到九霄云外了。
可是,当我来到治疗室时,那种阴郁的感觉又像雾气般漫上来。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听了小米的胡说八道,我心里总是很不踏实,总觉得这里怪怪的。
我在治疗室里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器械,这是每天的例行事务。
门咚咚敲了两声,外面站着个穿着华丽的孕妇,挺着大肚子,旁边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扶着她。
“荆大夫,我是冯医生介绍的。”那孕妇低声说。
不用她介绍,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冯月月电话里说的那个“出手大方”的孕妇。
“先做例行检查吧!”我走出治疗室,看过她的病历,开给她化验单B超单什么的一大堆单子。
一切程序完毕,她跟我来到治疗室。
“把衣服脱了吧,躺上去。”我示意她躺到检查床上。
“我老公是三代单传,不想在我这里断了血脉,所以,只好拿掉这孩子,我真舍不得啊,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那女人反反复复说,好像为她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
“这怪不得你,女人有时是没法自己做主的。”我叹道,拿起胎心听诊器放在孕妇的肚子上听着,小生命在不安地骚动,好像预感到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厄运。
很健康的胎儿!
她的妈妈长得很漂亮,再过两个月,她就出生了,一定会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儿,可惜,她注定不能来到这世上。
那胎儿突然重重踢了一脚,肚皮下的震动从胎心听诊器上传过来,像抽了我一巴掌,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孕妇奇怪地看着我,我为刚才的失态感到窘迫,尽量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配好中止妊娠的药物,把注射器拿在了手中,注射器里的药液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那孕妇的泪水滑落下来,迟疑了一下,终于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我把注射器的针头注入了她的体内,在那一刻,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像个行刑的刽子手,以前我从来没有这种不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肚子里也开始孕育着一个生命吧。
在我抽出注射器时,就宣告了那个健康小生命的最后命运,一切都不能逆转了。
“行了,我给你开个住院单,需要住上几天,你不要紧张,就跟自然分娩差不多。”我带着孕妇回到门诊室,等在那儿的男人迫不及待走了上来。
我突然间有点厌恶起那个男人。
“这是小意思,请您收下。”那男人偷偷把一个红包塞给我,我假装推托了一下,便不再拒绝。
两天后,孕妇进行正式引产了,用药物刺激宫颈扩张,那女人在产床上嚎叫着,我用产钳探进去,拉住死胎的头部,把它拖了出来。
胎儿呈粉红色,略略有些发青,布满了皱纹,像个老人似的,全身都是羊水和粘液,滑溜溜的。它紧闭着双眼,似乎还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里。
“要不要看看?”我对那女人说。
“不必了。”女人轻声道。
那女胎仍带着温热的体温,但我知道,它早已经死了,只是一块人形的死肉而已。当我提着胎儿的脚,准备把它放入准备好的医疗废物袋时,赫然发现那胎儿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来,正骇人地盯着我。
我受了一惊,手上一滑,那胎儿啪得掉在了地上。我自卫性地向后退去,手却扶了个空,打翻了手术器械盘,那些剪刀镊子什么的唏哩哐啷散了一地。
我摔倒在地,吃惊地看到地上那胎儿缓缓转过了头,那张皱巴巴的脸朝向我,粘着血丝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我,眼神中透着愤怒和凄凉。
“妈——妈——”我听到它开口叫道,发出尖细的声音,好像从地狱里传上来的冥冥之音。
瞬间,巨大的恐怖感令我几乎窒息。
“真美丽,真美丽,你怎么了?”做助手的小米扶起了我,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地上的胎儿并没有动,它以一种怪异的姿式躺在妇科手术室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小米,你把它处理一下吧,我感到很不舒服。”在她的帮忙下,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连再看一眼那胎儿的勇气都没有。
我跑到洗手槽前呕吐起来,这次呕吐得更厉害了,几乎把青黄的胆汁都吐了出来。然后我开始不断洗手,用刷子使劲刷着,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发红,渗出星星血丝来,但是,我仍然觉得没有洗干净。
处理完那个病人,小米走了进来,看到我的举动,大惊失色。
“真美丽,你疯了?!”她跑过来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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