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个夜晚
由于交通堵塞,叶彩霞和沈华起直到晚上八点,才把沈乐接到家。
造成沈乐滞留机场这个错误的,原来是沈丹。半个月前,沈乐曾打电话回来,说了回国的日期和时间,只是打电话的时候没把时差算好,凌晨醒着的沈丹接了电话,这个有精神问题的人,没有替他转达。犯错误的人是个精神病人,不值得计较,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多废话。对高平膺的出现,叶彩霞和沈华起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惊讶,看来,他们认识高平膺,也知道他来这里。
长椭圆形的西式餐桌,此时显得有些拥挤。叶彩霞坐在主人的位置,其他人分两边坐,玻璃门这边是何俑、沈丹、吴媚兰,墙壁那边是沈乐、沈华起、叶婉、高平膺。人多的好处,就是减弱了荒墟的冷清感。叶彩霞用疲倦的声音给儿子介绍了陌生人,介绍让叶婉明白,高平膺是沈华起朋友的儿子,怪不得他们对高平膺的出现没感到诧异。
“你怎么既不像父亲又不像母亲。”吴媚兰看了一眼叶彩霞,然后盯着沈乐,阴阳怪气地嘲笑道,话里夹杂着对基因的怀疑。
“只要不像你就行。”沈乐不客气地回讽了一句。
两个人的对话将本来就不和睦的气氛又罩上一层冷霜。叶婉也是第一次见到沈乐,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她没见过姑丈,不能确定吴媚兰的话是故意找刺还是真实表达,但沈乐的确不像姑姑,找不到一点他母亲的美观,小眼睛、矮鼻子、普通脸型。沈乐和她同岁,也是大学刚毕业,美国大学是学分制的,毕业比较自由,没时间限制,达到学分就可以毕业,没达到学分就不能毕业。沈乐在深秋毕业回来,并不奇怪。
饥饿感让大家没有去理会气氛,都先顾及自己的肚子。沉闷的餐桌,让叶婉感觉比昨晚还要拘束,桌边的人脸色都不放松,都有自己的心事与疑惑。叶婉的视线从自己的左边起扫视了一圈,对所有人进行了一次细致观察。
左边第一个是沈华起,这个人的吃相傲慢,他似乎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来这里;第二个是沈乐,他夹了菜,慢慢地吃着,眼睛却盯着沈丹,充满怒气的眼神说明他还在为滞留机场的事生气;第三个是她姑姑,那张努力平静的脸,并不能隐藏内心的不平静;第四个是何俑,他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低着头平静地吃着饭;第五个是沈丹,她阴白着脸,正旁若无人地吃着东西;第六个是吴媚兰,这个女人装模作样,以女主人似的姿态吃着东西。叶婉收回视线,又瞟了一眼自己的右边,右边的高平膺跟她一样,并没有专心进餐,也在悄悄打量餐桌边的人。
“我在国外留学时,校园里的一个学生,因为受刺激精神不正常了。有天下午,他突然在校园里拿枪射击同学,死了好几个人。所以,有精神问题的人,最好是进精神病院治疗,这样对病人和对其他人都有好处。”沈乐指桑骂槐地说了一个故事。
餐桌边的人都知道沈乐的矛头是指向谁的,大家看着沈丹,都在紧张这个人的反应。沈丹没有表情地看着沈乐,她仇恨的绿眼睛与沈乐充满怒气的眼睛僵持不下。对阵了几分钟,沈丹忽然收回眼神,放下碗筷,双手垂下来,接着连头也垂下来,那样子就像做错事无地自容的孩子。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垂着头的沈丹突然发出古怪的声音,又猛烈地抽搐了几下,抬起头呆坐在椅子上,像鬼上身的巫婆。
接着,沈丹用一种混浊的粗音,念叨出如同咒词般的内容:“荒墟中的玫瑰园,荒墟中的坟墓,谁还记得起血色的过去,谁还想得起罪孽的根源,只有怨恨在胸口上泛滥,只有死亡在黑夜里歌唱,那是鬼附体的玫瑰园。”
看着沈丹的表演,叶彩霞的脸色难看极了,沈华起的神色也变得尴尬怪异,他马上阻止了沈丹的表演,问大家要不要喝酒。在座的其他人都还在欣赏沈丹的鬼样,没作出回应。沈华起见大家还在注意沈丹,就在座位上发出粗重的叫声,让张妈拿瓶啤酒过来,最好是冰的。然后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有点闷热,喝点冰的舒服一下。随着话题,又转到天气预报上,提醒大家明天会下雨,有可能会下两三天呢。
“好像有冷空气要来。”何俑附和地说了一句。
“最讨厌下雨了,到处湿漉漉的。”吴媚兰厌恶地说,“尤其是秋冬的雨,阴冷潮湿。”
终于,大家的注意力被沈华起的话吸引过去,没再注意沈丹。就在大家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餐桌上时,一片东西,从空中静悄悄地飘飞下来,不打招呼地突然到来,让桌边的人来不及接住它,它已经落在桌上的菜盘间。这是一张三寸大小的黑白旧照片,照片中的人是一个年轻女人,年龄在二十出头。
沈华起第一个拿起照片看了看,不解的表情说明他不认识照片中的人。他将照片递给叶彩霞,让她看看认不认识。叶彩霞刚接过照片,就惊叫一声松开手,照片掉在桌上。她原本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碰过照片的手似乎还有点哆嗦,仿佛触了电。接着,她低语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心慌意乱地离开餐桌上楼去了。
餐厅里的人看着失魂落魄而去的叶彩霞,开始研究这张照片,但没有一个人见过照片中的人。照片中的年轻女人,笑容朴实甜美,照片应该是八十年代初照的。从年龄来推算,这个女人好像跟叶彩霞岁数差不多,不过她并不是年轻时的叶彩霞,相貌差异太大。照片背面有点污迹,大概是沾了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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