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滩的一端到另一端,从每条街道里涌出一些惊慌的人群,在卵石上跑。他们发出惊恐的叫声。
“无可置疑,”伯爵低声说,“发生了地震,强烈的震动大概与使‘玛丽王后号’沉没的飓风相呼应。”
在更近处,他们看见海水已涨起,扫过了沙滩,一些烂泥的痕迹留在草地上,左边和右边都有沉船的遗骸。
他们还看见海堤的顶端和灯塔都被摧毁了,防波堤已被冲走,在港口里一些船只到处漂流。
无线电中宣布了“玛丽王后号”的沉没,引起了更大的惊慌。
没有人有信心在逃离海洋的同时避开陆地上的危险。在码头上,在防波堤的碎堆上,旅客的家人聚集着,在发呆而绝望地等待着。
在这嘈杂声中,游艇的到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每个人都为自己活着,对不是自身的危险和自己家人的危险,人人都不在有好奇心或注意力。几位新闻记者焦急地、心不在焉地在打听消息。港口的官员跑到西门和伯爵身旁进行草率的调查。西门尽可能回避问题。他自由地把巴克菲勒小姐带到附近的一个旅馆,把她安顿好,请她允许他去打听消息。他有点担心,因为他相信他父亲在迪埃普。
迪博克家的房子是在峭崖左边的宽阔的岸上的第一道拐弯处。这房子深藏在树丛中,到处是花和爬藤植物,它的意大利式的阳台俯瞰着城市和大海。西门很快便放下心来,他的父亲因事留在了巴黎,第二天才能回来。人们在迪埃普这一边只感到了很轻的震动。
西门于是回到巴克菲勒小姐住的旅馆。但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说想休息,并让人通知西门她想单独一个人呆到傍晚。西门对这回答感到相当惊讶,他只是后来才明白了这回答的真正意思。他到爱德华家也没找到他的朋友,于是回到自己家里,吃了晚饭后,又到迪埃普的街上去散步。
遭破坏的情况并没有人们所想的那么严重。这就是被人们习惯地称为迪埃普第一次地震的情况,是与所预报的那次大地震不同的,只是发生了最初的两次晃动,四十秒钟后,又发生了一次强烈的震动,还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和一系列的爆炸声,但就仅此而已,没有人受伤。至于海浪,被不适当地称为涨潮,奔上了海滩,但并不高,冲劲儿也有限。然而西门所遇见的和交谈的人们均对这几秒钟感到惊慌,时间的流逝似乎也不能使其减退。有些人继续奔跑,但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另一些人——数目更大——目瞪口呆,不回答问题或只是用不连贯的句子回答。
在这个几世纪以来土地已形成了不改变的地貌的平静的区域中,任何火山爆发均被认为是不可能的,因此现在发生的这种现象使人觉得特别可怕、不合逻辑、不正常,与自然规律和安全环境极端矛盾,这种安全,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认为是不可改变的而且是命定的。
西门从前一天起一直在这种混乱的气氛中游荡,他记起石灰岩老爹没有完成的预言,这老头曾看见那巨大的龙卷风和“玛丽王后号”的沉没。西门在想:
“发生了什么事?将发生什么事?下一次的袭击将以何种意外方式出现?将由什么可怕的敌人发起?”
虽然他想在这天晚上或翌日早晨离开迪埃普,但他觉得在他父亲快要回来之时,而且有许多征兆显出即将发生巨大的混乱时离去,像是临阵逃走。
“伊莎伯勒会给我提供意见的,”他想,“我们一起商量必要的决定。”
黑夜来临。晚上九时他回到旅馆,并请人通知巴克菲勒小姐。但他一下惊呆了,她不在旅馆里。一小时之前。她队房间里出来,把一封给西门·迪博克的信交到柜台,然后很快离开了旅馆。
西门心烦意乱,要求得到说明,但没有人能问他说明什么。只有一个侍役说少女和一个似乎在街上等她的水手汇合后,两人一起走了。
西门拿着信走出来,想到咖啡店去或返回旅馆里去看,但他没有勇气再等待,他在路灯下拆开信封,开始阅读:
西门:
我怀着信心给您写信,肯定我全部的话都会得到理解,不会引起您的怨恨和痛苦,或在痛苦带来的最初打击后,不会引起真正的悲伤。
西门,我们做错了事。即使我们的爱情,我们伟大真诚的爱情控制了我们的思想,成为我们生活的目标是对的,但这爱情成为我们唯一的规则、唯一的责任是不对的。我们离开时完成了一种行动,这种行动只允许那些其命运固执地与梦想作对,毁灭了一切欢乐的人采取,这种解放和反抗的行为只是那些除死亡外没有别的办法的人有权采取。西门,这是我们的情况么?我们做了什么以取得幸福?我们经过什么考验了么?我们尝试过什么样的努力了么?我们流过什么眼泪了么?
西门,我思索了很多。我想到那些死去的可怜的人们,对他们的回忆使我一直颤抖。我想到我们俩,我想到我的母亲,她的死我曾目睹……您可记得……我们曾谈到她和她死时留给我的珠宝。这些珠宝已丢失了,这使我十分痛苦!
西门,我不想考虑这件事,更不想考虑那可怕的一天的不幸,把它看作是对我们的警告。但我想,至少它使我们以另一种态度来看待生活,使我们怀着更高尚更勇敢的心灵去和各种阻碍作斗争。我们还活着,而许多别的人已死去,这事实不容许我们接受怯懦、撒谎、莫棱两可的事,接受那不是充满阳光和亮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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