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只能呆在这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在这里等爸爸来接我。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强烈地盼望着爸爸来接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渐渐地,我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关于爸爸妈妈、还有自己家的一切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有一天爸爸真的回来了,站在我面前,恐怕我也不认识他了。
说不定爸爸到时候也不认得我了,我这张奇怪的脸,已经不是几年前爸爸所熟悉的那个女儿了。
就算有医生能为我证明身份,我们相认了,以后能生活在一起吗,能够幸福吗?
我越用力想就越头疼。以前的事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好像还是在生病,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也许只有等我彻底好了,才能见爸爸。
医生每天都给我吃药,头疼的时候,睡不着觉的时候,烦躁不安的时候,都会让我吃药。我讨厌吃药,因为尽管我大把大把地吞下,病还是一点也没有好转。我问医生要怎样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只是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用这么勉强自己,慢慢来,自然就想起来了……”
只会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骗我,要是真的自然就能想起来,我在这这么久,哪怕只是想起一点点小事也行啊!我烦躁极了,我撕坏床单,顶撞护士,惹恼了护士,结果被骂。
后来我又试着去问心理咨询师,那个人肯定也知道我爸爸妈妈的事情。但他总是不停地问我问题,一直让我说话,自己却什么都不说。而且总是问一些比如昨天做什么了,睡得好不好,做了什么梦之类的问题,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些无聊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一个人住在医院的病房里,有什么事情可做呢?收音机电视之类都没有,只有旧童话书和古典音乐可以消磨一下漫长的时间。好奇怪,我能够清楚地记得收音机和电视机的存在,却想不起来以前都看过一些什么节目。
我整天被关在这里,哪儿都去不了,怎么可能睡得好呢。除了有时候头疼得厉害、还有什么都想不起来之外,我的身体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毛病了。医院的熄灯时间很早,我更加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从来不会做什么梦,我又烦躁不安了,很想撕碎这个枕头。
但是如果我那样做了,心理咨询师就会又回来,我只好尽量忍耐,老老实实地呆着。我还是想问出爸爸妈妈的事情,但是总是白费劲,他好像知道我的意图,总是岔开话题。
在我的记忆中心理咨询师至少是第三个了,每当我生气地大喊:“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他们就会换一个新人来。但是换多少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好像那些心理师都是一样的,不论是男是女,都总是态度和蔼得让人恐怖、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眼睛里却一点没有笑意。
最近我听到那些人说话就觉得恶心。一张嘴就是很亲切的话,说什么想帮助我,一定会好起来之类,其实他们好像根本不愿意我恢复记忆。我甚至觉得被关在在这个医院里就更加想不起来了。
每天给我吃的那些药是不是也有问题啊?要不然怎么一吃就困得不行,头也昏昏沉沉的,好像身处一团棉花之中。难道那些药并不是为我好的,而是让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药!于是我开始偷着不吃药。
想要瞒过护士的眼睛假装吃药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时候被她发现了,我必须装得和以前一样痴傻才行。但是我还是这样坚持着,为了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必须努力。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爸爸妈妈是谁,长什么样子,不记得自己的家,但是看到苹果却知道是苹果,去厕所也能很正常地使用。为什么这些事情没有忘呢?我不明白。
但是幸好没有全部忘记,不然的话,什么都不会做,自己连饭都不会吃,好像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太,那样就太可怕了。
那样的话可能会活不下去。不,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活着。
哎,等等——很奇怪。为什么我脑子里会浮现出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太的形象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个人好像就在自己身边。但是长相和名字都想不起来,只是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只是一点模糊的印象,但是从那时开始,我总算一点点开始想起来了。头再疼我也不在乎,让吃药就偷偷地丢掉,我忍耐着失眠、焦虑、无助的煎熬,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出门
终于有一天,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幅画从眼前一晃而过
好像从樱花树上飞舞着落下的花瓣,旋转着飘飘落下,想抓抓不住,想看看不清楚,真让人着急。当然我脑海里的那幅画面要比花瓣大得多。
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我以前一定有一次站在高高的樱花树前眺望过樱花纷纷落下的景色。我伸出手想抓住一片,但是它们太小了,轻轻地从我指尖滑过,消失了。我很着急。
可是,我为什么要着急呢?
——有人在等我。用很恐怖的声音呵斥我,让我动作快点!
我很怕那个人,知道必须听那人的话。但是樱花实在太美了,我舍不得就这么离开。我真想抓住一片花瓣,拿给她看!
(给谁?)
我伸出双手,像抓蝴蝶一样,又快又轻地合上双手,终于抓到一片!我开心地咯咯地笑着回过头,想对那个人说:快看哪,很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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