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话到嘴边,我好像没有说出来,美丽樱花飞舞的对面的那个人,正朝这边看的那个人,竟是那么恐怖——好像是戴着一张扭曲的面具!
以前是听谁说过樱花树下有鬼?但是那边站着的就算是鬼,也不是童话里面的鬼。并没有裸体,而是整整齐齐地穿着和服、系着腰带,乌黑的头发散着,和樱花一起在风中飞舞。
是一个女人。但我不认识她。眉毛紧缩,眼睛微闭,瞳孔闪着金色的光,嘴角上扬露出牙齿,好像是在笑。我看到的是一个被鬼附身的女人、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女人、一个女鬼!
(太可怕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中间,缩成一团。身体变小了鬼就会放过我吧!求你了,别过来!别看我了,赶紧消失吧!
等我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快回来吧)
(快带我离开这里!)
(求求你了——)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声音。
巨大的,像放烟花一样的声音。
红色的大花,在我眼前绽开。
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想起了这些,但是这些情景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不认识的人
外面是春天了。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荧光灯再加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医院里的季节好像永远是单调而寒冷的冬天。而走在外面,夜里的空气却带着淡淡的花的香甜,暖暖的、湿润地,轻轻抚摸着皮肤。
我到底在那个医院里呆了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我想起来的那个可怕的情景是樱花开放的时候,应该也是春天。因此,这甜甜的空气,令我有些不安。
这是樱花的香味吧?说不定今夜要去的地方,有那个树下女鬼在等我?但是,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出来,也不要再留在那个医院里。
“现在是几月份了?”
“四月,刚到。”
走在我前面的人答道,没有回头。我不知道这个年轻男人的名字,但是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他说是我的堂兄,让我叫他哥哥。他做了我的身份保证人,我就马上可以从医院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说的不是真的。
但是没关系,不管这个哥哥是谁,只要他能把我从医院里带出来,不管他要带我去哪里、遇到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只要能够摆脱好像要渗入我身体里去的消毒水味,就是马上死掉我也心甘情愿。
从医院的后门走出来,他突然问我:
“没睡好吧?”
他的口气比刚才和医生们说话时要粗鲁、不客气得多,但是我却更喜欢这种语气。我已经厌倦了那种嘴上极有礼貌、假惺惺地笑着说话,却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没睡好。”
我也用同样的语气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的黑眼圈。”
我有点不高兴。我这张脸已经够难看了,再加上黑眼圈,真是没法见人了。这个哥哥,虽然是个男人,脸却比我漂亮多了。
我低下头,双手捂住脸。
“干吗挡住脸?”
“不想被人看见。”
“为什么呢?”
“我太丑了。”
“谁跟你说的?”
他大声吼道,我吓得哆嗦了一下。但是好像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对,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你很丑——)
(像我一样——)
(我长的丑——)
(所以被那个人抛弃——)
是谁的声音啊?想不起来啊!但是确实听过。这声音在我耳边重复不断,像咒语一样没完没了,那声音恐怖而痛苦,像喉咙里要呕出血来。
我实在听不下去那声音,很想大喊一声:“别说了”!或者至少是双手捂住耳朵逃开,但是不行,如果我那样做那个人一定会更加痛苦,我不想增加那人的痛苦,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听那咒语样的声音。
(你很丑——)
(我也很丑——)
(所以他抛弃了我们——)
(我恨——)
(我恨那个女人——)
(比我们美丽的那个女人——)
那晚我们打车到一个很大的宾馆住下,哥哥在车上和宾馆大厅里都一直沉默着,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之后,突然又很大声地问了我很多问题。关于那个恐怖的梦,我从来没有跟医生或心理咨询师说起过,但是对哥哥却没有隐瞒。
说到一半我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哥哥是不是不相信我啊?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以前在医院他们也这样问过我各种问题,像审问似的,好像我在说谎一样。
但是哥哥好像并没有怀疑我,虽然也像心理咨询师那样不停地问我问题,让我说很多话,但是哥哥从来没有做作的假笑,也没有说一句应景安慰的话。而是一直是一副认真得很恐怖的表情,仔细地听我的话。当我说到恐怖的梦有多么吓人,还有经常头痛得不行的时候,哥哥的表情十分难过的样子,好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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