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合起双眼,挥挥双手,示意我停止。“请你声音低一点好不好?以我目前的神经状况,还不太能适应这么高的音调。我想你会原谅我的,我对谁都这么说。好了,你刚才是不是要说,你还喜欢那间房子?”
“不可能再要求什么了。”我压低了嗓门。
“那就好,堡内上上下下都会很尊重你的,他们不像一般英国人,对艺术家存有偏见。我早年都在国外,改变了我对艺术的看法。华先生,附近住了不少所谓的乡绅,他们都是不懂艺术的野蛮人,如果他们发现查理五世蹲在地上,帮提香拾画笔的话,他们一定会吓得目瞪口呆——麻烦你帮我把这盘钱币放回柜子里,把隔壁那盘递给我好不好?谢谢。”
我很有礼貌地替他换了一盘。他拿起小刷子,刷着钱币上的灰尘。
“非常谢谢你。你懂不懂钱币?喜欢?那太好了,我们俩除了对艺术的共同嗜好以外,又多了一样。哦!对了,酬劳方面,你还满意吧?”
“非常满意!”
“那就好——下面我们谈些什么好?哦!我记得了,我想以你在艺术上的成就,能接受我的邀请,实在要谢谢你,我会派人随时在旁伺候,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还有——奇怪得很,我有一大堆话要说,显然是都忘了。你帮我拉拉墙角的铃好吗?谢谢。”
我拉完铃,不一会一位没见过的侍从悄悄地进来。他头发梳得光亮,面露职业的微笑——典型的英国侍从。
“路易,”费先生说。“早晨我在记事本上记了些东西,把本子拿给我。华先生,真是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聊。”
我正要答腔,他又把眼睛合上,这下我是真的觉得无聊了,只好转过头来欣赏墙上拉斐尔的名画。就在这
“对了,就是这本,”费先生一面翻一面说。“路易,把那个夹子拿下来,”他说完指着靠窗口红架子上面那排夹子。“不对,不是那个,那个夹着伦勃朗资料的才对——华先生,你喜不喜欢蚀刻版画?喜欢?太好了,我们又多了一样共同嗜好——路易,是那个红色的,别——别掉在地上了,华先生,你不知道,如果掉在地上,我可就要受罪了。华先生,你先看看里头的画。路易,你怎么一点眼色也没?你没看到我手上的本子啊!你就不会自动地把它拿开?你下去吧!对不起,华先生,现在的仆人一个比一个笨——你觉得这些画怎么样?我是在一次减价中买来的,它们幅幅都是历尽沧桑,你闻闻,都是商人的手汗味,怎么样?你能不能负此重任?”
我倒是没闻到他说的“手汗味”,不过自认尚有欣赏名画的能力。“这些画,”我说。“已经松了,我们要小心地把它们拉紧,裱起来——”
费先生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华先生,我好像听到有小孩的声音,就在下面——在我的私人花园里。华先生,拜托你从窗口看一看!”
我再一次答应他的要求。窗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谢谢你,大概是我的幻觉。还好家里没有小孩,可是佣人们常常让村子里的小孩进来。这些小鬼头,上天好像有意要他们不停地制造噪音。不过,我们这位大师的意境好像还不错。”
他说着瞄了一眼墙上的圣母画。“模范家庭,”他说。“胖胖的脸蛋,柔和的翅膀。不会乱跑也不会乱叫,比现代的小孩好多了。对不起,我要合一下眼睛,太累了——你真的能整理这些画?很好!还有没有别的事?实在想不起来了。要不要拉铃?叫路易来?”
这个时候,费先生和我都急着要快点结束这场面谈。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由于职责所在,我对他说:“费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忘了讨论,是关于教两位小姐素描……”
“哦!对了!”费先生说。“我不太想管这件事!小姐们自己该会安排和决定。我的侄女很欣赏你的作品,她很有自知之明。麻烦你陪她们一块吃点苦——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了?我们彼此已经非常了解,我就不再耽误你的时间,麻烦你拉铃叫路易来,把这些夹子里的画送到你房里去好不好?”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费先生,我想还是我自己拿好了。”
“你不介意吗?你拿得动?身体健康真好!可千万不要掉在地上了!华先生,凌雾堡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的身子太糟糕,恐怕没什么机会和你在一起。麻烦你走的时候,关门声小一点,还有就是,别掉在地上了。小心帘子——最轻微的声音,都会像刀一样地割着我——再见。”
碧绿的丝帘再次垂下来,我走出了两道门,在外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真是轻松无比。那滋味就像潜水员露出水面一样——脱离了费先生的世界。
回到自己的工作房,我发誓除非是费先生亲自邀请,我再也不上他那儿了。决定了以后,心情轻松多了,真受不了他那种傲慢的态度。
早上剩下的一点时间倒是挺好打发的,我浏览了房内的名画,予以分类,把边缘磨损的地方补一补,计划如何装裱。其实一个早上我该做的比这些还多,只是午餐时间已近,我有点心不在焉。
两点正,我进入餐厅。不知道贺小姐在她母亲的信中有什么发现?如果有的话,白衣女人的谜就可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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