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们让你见他吗?”
“每周一次,当他被允许到操场上去的时候,我们谈话。”她的目光固定在前方,我知道她在望着什么,在那排巨大的棚车式的牢房旁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他很坚强,不屈不挠,我非常钦佩他……”
她用短短的衣袖擦了一下眼泪,勇敢地微笑起来,我用手臂挽住她的手臂,同她走进了那座小公园。我们在石凳上坐下来,坐在男爵雕像的阴影里,棕榈树下面。
“我今天晚上打算带你离开这地方。”我说。
她的眼睛由于希望和警觉而睁大了,“你能行吗?”
杰苏斯与雷门在街道的另一侧向这边注视着,他们坐在医院门口的石阶上,仿佛屋顶上的两只滴水嘴。
“你必须了解一些事,”我说,“我在塞班岛的行动被诸如威利姆·米勒与詹姆斯·福瑞斯特等爱国者限制为‘收集情报’,他们派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营救你,只是凋查一下你与弗莱德是否在这里。不论是活得好好的,还是倍受磨难,都没有关系——只要我弄清楚失踪的飞行员是否在塞班岛,这就是我任务的界限。”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相信我,你并不明白。我被告诫,如果你果真在这里,我最好不要‘逞英雄’,而是把你留在岛上,你的伙伴FDR与海军还有军方情报局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或者同日本人谈判互释囚犯,或者展开全方位的救援活动。”
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说:“我猜这是他们的深谋远虑……”
“不,根本不是。我同他们打过交道,于是他们派我到这儿来,但是,宝贝,我横跨大洋远征到这里来,是要带你同我一起回家。你以为我相信政府会同日本人协商释放你回家的鬼话吗?他们怎么会走得这么远?”
她发出了一阵笑声,“我猜……他们的确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否则,他们不会派你到这里来,走着瞧吧。”
“现在,你把脑袋钻出云层外了,”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你真的以为FDR会派突击队到塞班岛上来,为了救一个女人,不惜采取会引起战争的举动?”
她的眼神突然间黯淡下去了,“……不。”
“是的——不。而且我知道,尽管我参加了这场假面舞会,一旦伯廉·奥列瑞神父从岛上离开,日本人就迟早会查出来我的真正目的: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探明埃尔哈特与努南的下落与处境的……不论是哪种情形,你认为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待你们?”
“继续被囚禁?坐牢……?”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正打算说这个,你一定要坚强些,我不想让我们的观众看到任何不恰当的反应。”
杰苏斯与雷门又在玩他们百玩不厌的扑克,雷门正在发牌,在医院的石阶上。
“说吧。”她说。
“你要明白,一旦美国军方证实体被关在日本人的看守所里,你的日本主人就会采取措施,毁灭掉所有能表明你曾经待在这里的证据。”
她什么都没有说,表情一片空白,也许我不应该把这一切说出来,她早就明白。她和努南会被处死,默默无闻地埋在岛上的某个地方,或像鱼饵一样被扔进海里,充当狐鲣的食料。
“你也许会成为某个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件的牺牲品,”我说,“这在最后对两国的政府来说都是最适宜的。”
她的眼睛睁大了,“内森,我无法相信……”
“FDR宁可让你死了,也不愿意你成为日本人的宣传工具;他们宁可把你埋进一座没有标志的坟墓里,也不愿意你活着成为美国政府搞间谍活动的证据。他们没有告诉你你正在做什么吗,宝贝?如果你被捕了,你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是游戏规则,间谍活动中不成文的法则,你的政府根本不会对你过问。”
她的表情如同我在她的小腹上击了重重的一拳,我不是这么做的吗?
“也许,”我接着说,“如果我们的大使告诉他们的大使,我们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艾米莉与弗莱德在日本人的手中,也许日本人会悄悄地放回你们两个。然而,这非常值得怀疑,这比简单地干掉你们更担风险,日本人要挽回面子,同样,美国人也要挽回面子——美国政府不会愿意看到艾米莉的照片登载在日本人的征兵海报上。”
“那么……”她一开口,声音就惊恐地停顿了一下,“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如果你知道——”
“阿美,大规模的战争已迫在眉睫,你的死刑已经宣判了,只是还没有执行而已。我知道我这次来必须带你回去,否则就只能留下你等死,你自己说过的:旅馆的房间虽然比监狱的牢房要好些,但它毕竟还是牢房。”
“是的,”她承认,“的确是。”
“现在——你准备好面对更麻烦的事情了吗?”
她的笑声有些空洞,“你在哄我,对吗?”
我向那座留着胡子的糖业男爵的雕像点了一下头,“别让他们蒙蔽你,宝贝,戈瑞潘不会由于糖业就繁荣起来,塞班岛也不会由于鱼干与椰肉干就兴旺发达,这里的主要产品是战争……只是他们还没有开始收获,但他们已经埋下了战争的种子,收成一定会很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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