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给我影响最深的,却是那些镶框照片竟然悬挂得如此整齐。门兹的办公室纤尘不染,这不是一种幻觉,就是一种病态。他那顶端带玻璃板的槭木办公桌上近于挑剔地摆放着吸墨纸、烟灰缸、他妻子的镶框照片、台灯、几件飞行大赛的奖品以及几架金属飞机模型,报纸叠放得整整齐齐,钉书器、电话也放置得恰到好处,它们或者呈一个方形,或者左右对称,这根本不是生活中的办公桌,而是电影中的。
而门兹自己,穿着洁净的运动衫,打着领带,坐在转椅上,就像一位明星在拍摄他的重头戏,而且绝不会不胜任。他是一位假想办公室中的假想明星。
“我以为今天会看到你妻子,”我说。与门兹不同,我穿着为加利福尼亚之行带来的干净的夏季服装:锈红色的人造纤维运动衬衫,砂岩褐色的绒线裤。“瑞德飞去达拉斯了?”
“她不喜欢飞机,她坐火车。”
“啊。你想同我谈什么,保罗?”
“我想同你谈一谈吉皮雇用你的真实意图。”他说着,向后靠去,一边从盖子上刻着飞机图案的木盒子里选出一只香烟,点着。
我思忖着他在针对着我,但我故意装糊涂,说:“我是她演讲旅行中的保镖,还会有别的目的吗?”
“演讲旅行已经结束了。”
“但墨西哥之行就快到了。”
“那又怎样?在以前的那些飞行中,我们从来未用过额外的保安人员。”
“艾米莉提起过那些恐吓信了吗?”
他皱了皱眉,向前探了一下身,“什么恐吓信?”
我告诉了他。
他思索着我告诉他的那些事,然后把烟灰掸进一只圆金属烟灰缸里,“好吧,我知道像她那样的名人会遭人妒忌,好吧,”他说,“一群傻鸟,但这件事听起来有一点儿耳熟。”
“怎么耳熟?”
“让我先问你一些事,内特——你认为吉皮怎么样?”
“他是一个好人,只要他按数付我酬金,并且按时。”
“如果他不呢?”
“滚他的。”
门兹笑了起来——我很少听到他为别人的笑话而笑,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内特,”他说着,按熄了香烟,“普图南是这个甜蜜星球上最邪恶的畜生之一。”
“他娶了这个邪恶星球上一个最甜蜜的天使。”我说。
“再同意不过了。”他在转椅上摇晃着,目光越过了我,在记忆中搜索着,“但是让我给你讲一讲吉皮,从他在出版公司说起吧,那时大危机过去不久,他需要一笔钱。他出版了意大利首相的侄子写的那本书,这使他最先逃脱了那些法西斯的魔掌。但不管怎样,这本书是反对墨索里尼的。吉皮在巴黎做这本书的宣传工作,当他来到苏瑞托时,他给人们看他收到的一封匿名信,信上威胁他说如果他继续出版这本书,他的生命就会有危险。他召开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大言不惭地宣称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吉皮·普图南出版这样一本重要的书。然后他去了伦敦,进一步做这本书的出版宣传工作;又带了更多的恐吓字条去了苏格兰——”
“这些字条看起来像什么?”
“用从报纸与杂志上剪下来的字词拼凑粘合在一起的,‘猪——你永远也不会活着抵达纽约’;还有扬言要炸毁普图南在伦敦与纽约的出版办公室的恐吓。他又举办了一次记者招待会,说的是同样的屁话,但是这一次,他得到了警察的昼夜监护,直到他坐船回国。”
“你知道,这唤起了我的记忆——”
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摇熄了火柴,“应该的,报纸上连篇累犊地登载这些事,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那本书成了最畅销的书,这把普图南出版公司从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为什么认为是普图南自己给自己寄去了那些恐吓信呢?”
一丝轻蔑的微笑掠过他的嘴角,“我不仅仅是认为——我知道这件事,他自己向他的家人和关系较近的朋友吹嘘过的,他引用这件事来向大家证明他有多聪明。”
“你会因为编造这样的故事而进监狱的。”
他吐了一个圆圆的烟圈,注视它一点一点散开,然后说:“是的。但对吉皮来说,这只是另一个宣传技巧,他会因为在新闻界引起轩然大波而自鸣得意的。”
“现在,你认为他又在要同样的手腕?”
“他擅长做这个:独自一个人坐在夜里,从报纸与杂志上剪下来那些字句,将它们粘贴在一起,感到自己是一个聪明的狗杂种。”
“那么,他为什么要雇我来保护艾米莉呢?”
当然,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的确是为了另一个目的而被雇来的。
“可能是为了增加故事的真实性,”他耸了耸肩,说:“当他向记者透露这个消息时,他要让人们看到他对妻子是多么关心。”
“普图南知道你对他的评价是多么恶劣吗?”
“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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