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冈晃动着白发,慢慢抬起头,朝着天花板。大概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吧,在他遥想当年往事的眼睛里,看上去似乎有闪光的东西浮出来。
“因为是东大寺二月堂举行汲水仪式的时候,所以奈良还很冷。但是,我们一直在奈良逛到深夜。什么目的也没有,只是随便走着。”
“我明白,那种心情。”
美果顺口说道。
“嗯?是吗,你明白啊,大概吧,哦……”
有一段时间,老人和年轻姑娘都沉默不语。
“你相信‘悠久’吗?”
细冈静静地说。
“我的人生只走了二十年就要结束了,但是日本却存在着悠久的生命体,我会转生成它的一个细胞——我想。到了奈良,我这么想。和大和一千二百年的历史相比,二十年太短了,但是因为我相信它的悠久,所以我觉得自己能死,也只有一死。不过,这是我说的漂亮话,其中也并非没有自暴自弃的家伙。他们说想把奈良破坏殆尽,和奈良同归于尽之类的话。只是,我和同伴们在也许不能再活着回奈良的心情上是相同的。事实上,那天夜里住在日吉馆的人中确实有几个没再回来。对他们来说,确实成了在奈良的最后一夜。想到这些,那个夜晚至今无法忘怀。”
感慨就这样顺口而出,细冈像背台词一样滔滔不绝地讲道。
细冈的话深深传入美果的心里。
“我明白,明白的——”美果好几次这样想。
也许这种心情只有登过日吉馆这个相同舞台的同伴才能互相理解。
说起昭和十八年,是距现在半个世纪之前——美果出生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
但是,就像最近美果度过的那样,时间同样是早春,同样是在奈良、日吉馆,一天夜里一群年轻的学生曾聚在一起畅谈青春的喜怒哀乐。沉浸在感伤的气氛中,美果突然毫无关联地想到了什么。
美果吓得大吃一惊。
昭和十八年——早春。
汲水仪式。
破坏奈良。
只言片语一个个浮现又消失。
“请问……”美果终于开口问道。
“和您一起的几位朋友,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平安无事吗?”
“啊,五个人都活了下来。三个人去了战场,都活着回来了。但是,现在只有三个人还活着。”
“现在你们还有来往吗?”
“嗯?啊,还行。也可以说是难解之缘吧,现在我们还时常见面。”
“他们的专业也像您这样……”
“不,各自走的路不同。一个是实业家,一个是美术商,都是一流的人物。一直贫穷地钻研学问的只有我了。但是,当年迷恋奈良的那种热情三个人好像都没有失去。”
“您说的热情,意思是指对奈良的——?”
“是的,广义上是那样的,但是,比如那位美术商是更加实践地投身于古代美术作品,并以之为职业,那位实业家花和经营M商事这样的大企业同样的精力,沉迷于收集。我嘛……我是最幼稚的啊!”
细冈低头笑了。
“您说的实业家是M商事的社长吧!”
“对,M商事的社长……哎?你,和他认识?”
细冈吃惊地盯着美果的脸。
“不,不是直接知道的,通过这次工作,听说M商事的社长收集有非常好的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想起前一段时间在日吉馆摆脱刑警的事,美果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具有骗子的素质。
“嗯,果然,不愧是搞采访的,调查得很清楚嘛……但是,他恐怕拿不出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吧。”
“啊,好像是不能拿出给我们看吧。听人说,他有秘藏佛像之类的东西。”
“秘藏佛像……噢,有那种传言?”
细冈稍微皱起眉头,一直盯着美果的脸。
“是的,说有国宝级的镀金铜佛什么的。”
“谁?你在哪里听谁说的?”
“在奈良,听一个连姓名也不知道的男人说的。”
“嗯,连姓名也不知道……那人大概多少岁?”
“大概,五十五岁吧,感觉还要再大些。”
“是吗,年轻啊……”
很难相像五十五岁还“年轻”。细冈是相对于什么——或者说以谁为假定对象而说“年轻”呢,这引起了美果的兴趣。
“那么,他说那个秘藏佛像到底是什么呢?”
“详细情况虽然没能问,但我想,比如,不会是新药师寺的香药师佛那一类的东西吧……”
“什么!……”
细冈低低地却尖声叫了出来。美果吓得一哆嗦全身都僵硬了。细冈注意到美果的变化,慢慢地略微起身说:“香药师佛哪里会成为你说的秘藏佛像呀,它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哎,那个人也这么说过。他说本来是不可能有了。”
“哦,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听说香药师佛是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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