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勒里气愤地狂笑:「如果我把问题修正为『恐惧是他亲手杀死自己两个亲骨肉而产生出的负罪感」这样,我的论点是不是比较清楚一点儿?」
老人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埃勒里继续说:「因为这符合精神官能症的逻辑推演,不是吗?因为他心中有恨,所以他觉得极端负罪,因此需要惩罚。他这个杰出的产科专家为别人接生了好几千个活蹦乱跳的小孩来到这世界,可是他的小孩却死在自己的手中。是我杀了他们吗?他饱受煎熬。是因为我过度的妒意和疑心,使得我的双手不听使唤吗?是因为我希望他们是死胎,我的双手因此就照办吗?我要他们夭折,所以他们就夭折。所以,是我杀死了他们。这是精神官能症所产生的可怕歪论。
「常识告诉他这是棘手的分娩,脚比头先出来,可是他的精神官能症却告诉他,他成功地完成无数次这种分娩。常识告诉他,比方说,他太太的体质并不适合怀孕,可是他的精神官能症却告诉他她肚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常识告诉他,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可是他的精神官能症却告诉他,他不够尽力,他还应该做这做那,或者都是因为他忘了做这做那,或者都是因为他坚持要亲自接生,要是把他的妻子交给其他的产科医生,说不定小孩就会活下来等等、等等。
「因为内在一股极强的力量强迫他相信这种歪论,没多久,卡扎利斯就相信是他杀死了两个婴儿,心力衰竭之下他就崩溃了。然后他太太带他环游世界,他来到维也纳——奇怪的巧合,难道不是吗,教授?他再一次崩溃了,然后来找您。您,赛利曼教授,为他检查、分析、治疗……您将他治愈了吗?」
这位年迈的心理分析大师开口说话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夹杂着愤怒的嘶吼:「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此后的情绪状况一无所知。那个时候他还有因为更年期所引发的并发症。如果说,过去几年他是因为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在他人生的这个阶段……通常中年人是无法用精神官能症状来掩饰自己,他们都是全然崩溃,成为精神不正常。比方说,我们发现,偏执性精神分裂症最常发生在后中年期。可是,我很惊讶,也很烦恼。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应该去看他。」
「他仍有负罪的感觉。他一定有,这是他之所以犯下这些罪行的唯一解释,教授。」
「他做了什么?你指的是他杀了九个人吗,奎因先生?」
「不是。」
「他还做了别的吗?」
「是的。」
「除了那九桩谋杀案之外的事吗?」
「那九件谋杀案之外的事。」
赛利曼在椅子扶手上敲他那烟斗:「过来,先生,你好像在说谜语。你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说,「卡扎利斯明天早上在纽约接受审判时被起诉的罪名跟他毫无干系,他是无辜的。」
「无辜?」
「我的意思是,赛利曼教授,卡扎利斯并没有杀死那九个人。卡扎利斯不是,根本不是怪猫。」
第十三章
「我们请命运女神露一下脸吧,她又名鲍尔。」赛利曼扯着喉咙大叫,「艾尔莎!」
鲍尔夫人像神灯里的精灵翩然出现。
「艾尔莎……」老人开口道。
可是鲍尔夫人打断了他,她用德语叫了一声「教授」之后,便开始用英文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些话,埃勒里明白她同时也是要说给他听的。
「该吃午饭的时候才吃早饭,所以没吃午饭。现在该是你休息的时候了。」
鲍尔夫人双手紧握成拳头,支在臂部上,挑衅地看着他这个外国人。
「我非常抱歉,教授。」
「抱歉什么,奎因先生?艾尔莎。」老人以德文温柔地说,「你在门口偷听,这侮辱了我的客人。现在你还想剥夺我所剩不多的清醒时光,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催眠一下?」
鲍尔夫人脸色发白,拔腿就跑。
「这是我对付她的唯一武器,」老人咯咯笑着说,「我威胁着说要将她催眠,然后送到苏俄去给莫斯科当玩物。对艾尔莎而言,这无关道德,她只是想到苏俄就觉得恐怖。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跟反基督徒睡觉。你刚才说,奎因先生,卡扎利斯事实上是无辜的?」
「是的。」
老人往后靠着椅背,面露微笑。
「你这个结论是用你那独特、非科学的方法分析得来的,还是根据事实所作的推论?而且这个事实必须能够获得法庭接受。」
「这是根据五岁以上的人都能够明白的事实推论而来的,」埃勒里驳斥道,「就是因为它的单纯,我认为,才使人无法看穿。单纯,以及这么多起谋杀案,同时又拖了这么久,使人模糊了焦点。而且,在这种案子里,随着遇害人数的增多,每个被害者的独特性都免不了会被忽略掉,跟他人的混在一起,最后,当一具具都长得一样的死尸排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不过就像一头头排队准备通过屠刀的牛。那种感觉就像贝尔森、布痕瓦尔德、奥斯维辛、马伊达内克集中营里被处死的尸体照片,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死亡。」
「可是,事实是什么,奎因先生?」
他的口气中有一丝不耐烦,还有一点儿别的什么。然后,突然间,埃勒里想起,贝拉·赛利曼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犹太裔的波兰医生,就是死在纳粹位于特雷布林卡的集中营。爱使死亡具有特殊性,埃勒里心想,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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