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认准是他无疑了?”安吉利不动声色地问。
麦格里维气得满脸通红。“他罪大恶极,罪有应得。”
“打算把他逮起来。”
“我要给他绞索,让他自己往脖子上套。”麦格里维咬牙切齿地说。“这叫自投罗网,自取灭亡。他上吊的时候,我就把他的丑事一件件、一桩桩地抖搂出来。逮住他,就甭想跑了。”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了。
四
第二天早晨各家报纸纷纷以头版显着位置报道卡罗琳惨死的消息。
杰德很想打电话通知病人取消当天的预约。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人昏昏沉沉,眼皮直往下垂,眼睛像进了沙粒似的涩得直痛,可是,看了一下预约登记本,决定不取消了,因为至少有两个病人情况特殊,倘若临时取消,说不定会铤而走险,那样就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另外三个病人会老大不高兴,其余的人倒还容易对付。考虑到这种情况,他决定不作改变,一则为病人着想,二则也为他自己着想,替别人治疗时必须全神贯注,无法分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正是极好的自我治疗。
杰德早早来到诊所,没料到过道里已挤得水泄不通,尽是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他不让这些人进诊所,也拒绝发表声明之类的玩意儿。好不容易总算摆脱了这些人的纠缠,慢慢拉开通向里间的门。血迹斑斑的地毯已拿走了,室内的摆设都已放回原处,看上去已一切恢复正常,然而卡罗琳再不会进来了,再也看不见她的笑脸和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
过不多久,杰德听见外屋的门推开的声音。当天第一个预约病人到了。这人名叫哈利逊·伯克。他一头银丝,气度非凡,典型的大公司董事的模样,事实上他正是国际钢铁公司副董事长。当杰德初次看见伯克时,不禁暗暗称奇,一时不知是这位副董事长创造了典型形象,还是典型形象创造了这位副董事长。同时他暗暗打定主意,有朝一日要写一部关于脸谱价值的书;相信医生的临诊态度、律师的出庭辩讼才智、演员的脸型和体型——这些是超越国界、全世界通行的东西,好像流行音乐、服装一样,到处都受欢迎。
伯克在长榻上躺下,杰德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伯克是彼得·哈德利两个月之前介绍给他的。杰德只用了十分钟就确诊伯克患的是偏执狂病,发展下去会杀人。尽管报纸已登了发生在诊所里的惨案,伯克却只字未提,这正好符合他的病例。他这号病人只关心自己,完全沉浸在自我之中。
“以前你不信我的话,”伯克说,“现在我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足以证明他们都在追捕我。”
“我们说定轻易不下结论。”杰德谨慎地回答。“记得昨天你我一致同意幻觉——”
“要知道我说的不是幻觉。”伯克大吼,翻身坐起,紧握双拳。“他们想要杀死我!”
“躺下,放松,别激动,慢慢说。”杰德好意相劝。
伯克非但不听,反而跳下长榻,站在杰德面前,眯缝着眼睛。“你不能说些别的话吗?连我的证词都不听!怎叫我不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人,”杰德耐心地解释,“我是你的朋友,正在设法帮助你。”失望情绪顿时袭上心头,杰德如刀刺针扎般地疼痛。过去一个月治疗顺利,取得了一些进展,这一下就丧失殆尽了。病人又回到两个月之前那种疑神疑鬼的状况。
伯克早年进入国际钢铁公司,先当邮件收发员,混了二十五年,凭他那堂堂仪表、温文尔雅的态度,步步高升,扶摇直上,最后爬到副董事长的位子,只差一步就可登上董事长的宝座了。却不料祸从天降,四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南安普敦的夏季别墅突然着火,妻子和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当时他正在巴哈马群岛与情妇寻欢作乐。这场惨祸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心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从小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自拔。从此以后,他愁肠百结,忧心忡忡,与朋友的交往越来越少。夜幕降临后,他独守空房,追忆可怕的灾祸,体验妻儿被火舌吞噬时的极度痛苦;同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与情妇颠鸾倒凤的情景。这一切像是电影,在脑海里演了一遍又一遍。家人之死全怪自己;如果当时他在家,也许能救出妻儿。这念头老缠绕着他,使他日夜不得安宁,久而久之,成了心病。在他心目中,自己是个恶魔,他知道,上帝知道,当然别人也看得清楚。他恨自己,知道别人也恨他。别人笑脸相迎,那是虚假的,同情也是假装的;人家一直在等他自我暴露,在设圈套等他往里钻,设陷阱等他往里跳;但是,他比这些人精明,不上他们的当。后来他干脆不去董事专用餐厅吃饭,而躲在自己办公室里悄悄吃午饭。总而言之,他千方百计躲着别人,恨不能钻到地下去。
两年前,公司推选董事长,哈利逊·伯克被冷落在一边,没有人提他的名,反倒从外面请了个人来当董事长。过了一年,重新推选副董事长,伯克靠边站。伯克火了,这简直是合伙谋反啦。他开始侦查周围的人,夜间他把录音机藏在其他董事的办公室里。六个月前,正当他在藏录音机的时候,被人撞见了,看在他的资历和地位分上,才没有开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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