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雅子向戴着耳机的良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睡?”
“什么?”良树又摘下了耳机。
“为什么一个人睡?”
“因为我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良树看着书架上摆放着的小说答道。
“不是谁都想一个人生活吧?”
“大概是吧。”
“为什么不想跟我睡觉?”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良树无法掩饰自己畏缩的表情,扭过脸去,“况且你每天也很累。”
“可也是。”雅子在回忆四五年前分居前发生的事情,全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详细情况已记不清了。她想,可能正是这些记不清的细节积累多了,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再说有性生活也不一定就能维系夫妻之间的感情。”
“这我知道。可我觉得你什么都在拒绝我。好像也讨厌我和伸树做的事情。”
雅子嘟噜着。
良树突然提高了声音:“是你提出想上夜班的。”
“为了再就业,那也没办法呀。”
“瞎说。”良树回过头来直视着雅子,“当会计的活,哪个小公司都需要。
你是因为受到打击后不想再干同样的工作罢了。”
对事物敏感的良树是不会觉察不到这一点的。况且他俩都曾受到过挫折。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选择夜间工作,影响了我们的夫妻感情?”
“我没那意思。不过,我们都想分开睡这是事实。”良树说。
雅子这才发现当自己打开别的门时,良树也打开了另一道门。俩人并不为此而悲伤,但彼此都感到寂寞。他们都沉默了。
“假如我离家出走,你吃惊吗?”
“如果突然发生,我也许会,并且还可能会担心。”
“不过,你不会去找我吧?”
想了一会儿,良树点了点头:“也许吧。”
良树认为他们的谈话该到此为止了,就又戴上了耳机。雅子从侧面盯着良树的脸,心想我早晚要离开这个家。促使她下决心的是刚才躺过的床板下面放被褥的箱子里的那五百万元现金。
雅子轻轻地打开门,刚走出良树的房间,看到伸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看到雅子突然出来,伸树显得很慌张,但却像被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雅子从背后把门关上。
“你都听到了?”雅子问伸树。
伸树没有回答,一脸困惑地垂下眼帘。
“你恐怕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这样可不行。”
伸树依旧不开口,表情像是凝固了。雅子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一副健壮的体格,她难以相信他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看着他长大,但不久,他就会离开她。
“我说不定要离开这个家。你也已经长大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再去上学也行,独立生活也行,都由你自己决定。你有什么打算吗?”雅子看了一会儿儿子那有棱角的脸庞。伸树却只是哆嗦着嘴唇,什么也没有回答。雅子转身往回走,背后传来儿子那已经变了声的怒骂声:“别花言巧语,死老婆子!”
这是今年伸树第二次骂自己,只是声音更接近成年人了。雅子回过头来,看到伸树眼里含着泪水。她想说什么,伸树却气冲冲地扭头跑上了二楼。雅子一阵心痛,但她不想走回头路。
好久没去弥生家了,雅子在上班的路上想顺便去她家看看。一片干枯的树叶随风落在前车窗玻璃上,下落时发出令人惬意的声音。一阵凉风也随之吹进了车内。雅子感觉有点冷,想关上车窗,这时一只无处栖身的飞虫不知从何处飞进车内,在昏暗的角落里挣扎。这令她想起了那晚的事情:弥生诉说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求雅子帮忙。当时雅子也是开着车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一股桅子的清香从窗口飘进车内,又旋即消失了。夏天刚发生的事情,雅子却觉得已经像是几年前的事了。
黑暗的后排座位上发出了一种响动,她知道那可能是放在座位上的地图册掉下来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认为像是在和健司同车去看望弥生。
“一起去吧?”雅子回头向后座黑暗处说。她已经多次梦见过健司。这次去弥生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见见那个晚上为弥生照顾孩子的森崎洋子。
雅子把车停在弥生家门口的路边上,运健司的尸体时,车也是停在这里的。
她看到弥生家的起居室拉着窗帘,透出黄色灯光。雅子按了一下内线对话机。
“谁?”室内传出令人感到恐怖的声音。
“香取。这么晚了,对不起。”雅子听得出弥生好像很吃惊,随后听到从走廊传出移动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了。”来开门的弥生像是刚洗过澡,湿波滚的头发垂在额头上。
“进去谈可以吗?”
雅子随手把门关上,来到狭窄的门厅,条件反射似的看了一眼房间入口处的地板框,那是杀死健司的地方。弥生也心领神会,慌忙垂下了眼帘。
“我觉得上班还早。”弥生说。
“这我知道,还不到十点嘛。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这话,弥生想起了上次在工厂的争执,拉下了脸:“有什么话?”
“那个森崎,什么时候来?”雅子侧耳听了一下起居室的动静,孩子们可能已经睡着了,除去电视新闻节目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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