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想起来了,工厂里不能放现金,所以我就送来了。”
雅子把一个银行的信封递到眼前。在银行取钱之后,雅子这样想着就顺路来到这里。真是雷厉风行,不愧是雅子一贯的作风。而且,带到工厂去会被人发现,可能这一点她也考虑到了吧。良惠体察到雅子的细心。
“谢谢。月末我一定还你。”
“你分期还好了。”
“那可不行。你不是也要还贷款吗?”
“没关系。”雅子莞尔一笑。工作中轻易见不到她绽开的笑脸,所以良惠像欣赏珍宝似的注视着雅子的笑容。
“不过……”
“师傅你不要在意。”
雅子爽快地说后,表情严肃起来。于是,看起来像伤痕似的小皱折在眉间的右上方浮现。良惠认为那是雅子有心病,总在为她优虑。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
另外,使她不安的是,即使明白,像自己这样普通的妇女最后不也是不能理解吗?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到这样的工厂来呢?”
“你说什么呀,好了,一会见。”
雅子挥了挥手,向停在马路边的红色花冠车走去。
雅子刚走,美纪就从学校回来了。良惠把信封递给她。
“啊,钱!”
美纪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接过信封,往里面瞅了瞅。
“这是多少啊?”
“八万三。”
“谢谢!”
美纪把信封随意地塞到黑色登山包的内兜里。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到“到手了”
这样一种表情。良惠的心中不由得涌现出一种旅费是否要少得多的疑惑。但是,和以前一样,良惠本能地回避了了解事物的本质。美纪有什么理由撒谎呢?作为亲生的女儿,怎么会忍心对穷困潦倒的母亲撒谎呢?
四 佐竹专心致志地追逐着银色小球的去向。
听说新购进了弹子机,佐竹早起排队占了一台。他已连续打了三个小时。该出现转机了吧?他在耐心等待着。因为一直盯着色彩鲜艳的屏幕,加上可能与睡眠不足有关,眼睛疲劳得受不了。
佐竹从放在面前的意大利造手包中取出眼药水。停下打球的手,把药水滴在眼中。药水渗入干燥的眼球,淌出眼泪。孩提时代,就轻易不哭的佐竹玩味着从脸颊淌下的液体的感触,任其流淌。
旁边坐着一位背着登山包、正在玩的年轻女子,她瞥了佐竹一眼,令人感到她对佐竹颇感兴趣。另一方面,又很明显地让人感到不想和佐竹这样衣着华丽服装的男人来往。佐竹泪眼模糊,盯着年轻女子肌肉紧绷的面颊。她大概刚二十岁出头吧。佐竹有对遇到的感兴趣的女人即兴品评的习惯。
佐竹四十三岁。粗壮的脖颈把剪短的平头和膀大腰圆的身躯连在一起,总体印象是不好对付。但是与身体相比,小小的吊角眼看起来很精明。通天鼻。修长的手指和协调的关节使他的手显得很美。健壮的体格、纤细的手指和细腻的表情,这种不协调使人对佐竹产生一种不和谐的印象。
佐竹从油亮的紧身黑色裤兜中取出质地柔软的手绢,用修长漂亮的手擦拭眼睛。在和裤子一起定做的黑色丝绸衬衣上现出洒落的眼泪浸湿的痕迹。佐竹也用手绢仔细地擦了擦那儿。对佐竹来说,无论是华丽的服装,还是脚上趿拉的荷兰鞋,只不过是一般服饰而已。佐竹想,如果自己穿一身漂亮的西服,旁边的女子会更感兴趣吧。
佐竹看了一眼左手腕上戴的劳力士纯金手表,已是将近下午两点,快到约会的时间了。他“啧啧”几声,刚想收盘,就在往下看一眼接球盘中剩下的球的那一瞬间,弹子机满盘了。弹子球非常有趣地落入袋中,从接球盘中溢出。
“他妈的!”对自己的运气不佳不由得骂了一句。佐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年轻女子的手臂,那女子吃惊地看着他。
“我没时间了,要是你愿意,过来打吧。”
“嗯,可以吗?”
那女子喜形于色,同时很警觉地盯着佐竹的脸,在佐竹离开之前,她的视线没有移开过。佐竹苦笑着拿起手包,敏捷地站起来。一边穿过播放着悦耳的男低音音乐的弹子球店的通路,一边思考刚才那位女子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从充满噪音的弹子球店的自动门向外跨出一步,另一种喧闹立刻包围了佐竹。
电影院的拉客声,男人的喊叫声,卡拉OK厅里传出的流行歌曲……置身歌舞伎街的气氛中,尽管已有所适应,但还是感到自己不应呆在这里,心情很压抑。佐竹抬头仰望被脏楼房包围的狭小天空,天阴沉沉的。他对于雨前的闷热天气感到厌腻。
佐竹把手包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地往前赶路。刚走到歌剧院的前面,发现皮鞋底上粘有口香糖,他想在路边将其擦掉。由于空气湿润的缘故,口香糖很粘,怎么也擦不掉,佐竹非常焦躁。整夜都聚集在这一带的年轻人把吃喝的脏物丢弃在人行道上,弄得地面粘糊糊的。佐竹正小心翼翼地边注意别踩上发粘的丢弃物边往前走时,碰到一群参加歌咏比赛的像是刚刚步入老年的妇女行列。佐竹举起右手示意想穿过队伍,但是,这些妇女们只顾七嘴八舌地说话,没有发现他的动作。佐竹轻轻地“啧啧”两声,微笑着穿过队伍。都是素不相识的人,并没有人生气。与此相反,倒是鞋底上的口香糖令他头痛。马路上,有发广告单的,有红灯下拉客的,有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高中生,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对佐竹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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