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染了一下。”
“染什么发,不学好。”
“什么‘不学好’,这个词早就不用了。”美纪放声笑道,“说这种话也只有妈妈吧,好多人都染发了。”
“是吗?”最近发现女儿越来越好打扮,真替她担心。
“暑假你打工的事都联系了吗?”
“已经定下来了。”美纪朝长发上喷着透明的发胶。
“什么地方?”
“站前第一食品店。”
“每小时多少钱?”
“高中生每小时八百元。”
良惠受到莫大的刺激,沉默了一会儿,这比盒饭工厂的白班计时工资还高七十元。仅仅因为年轻就这么值钱么?
“怎么啦?”美纪惊奇地盯着良惠。
“没什么。你奶奶昨晚没事吧?”良惠换了话题。
“被恶梦吓醒了,不断地呼喊爷爷的名字。真烦人。”
昨晚,不知为什么,婆婆像孩子似的缠人,怎么也不让良惠去上夜班。刚一想走她就嘟囔着说:“你打算不管我了,是吧?反正你是把我当作累赘看待了。”
自脑梗塞导致右半身瘫痪以来,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很老实。但是最近却变得比小孩还任性。
“真奇怪,是不是患上老年痴呆症了?”
“啊,对对对,所以应该原谅她。”
“你不要光耍嘴皮子,快点给奶奶擦擦汗吧。”
“我不去,还没有睡醒呢。”
美纪拒绝后,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易拉罐饮料,用吸管吸了起来。良惠一直没有发现,原来那是小卖店卖的代替早餐的食物。美纪是因为朋友之间很流行而买回来的。。
不喝那种流质,把昨晚自己做的米饭和酱汤作为早餐,该多好啊。真是奢侈,乱花钱,良惠心中不快。盒饭也是,以前是自己把搭配好的饭菜装进饭盒里。可是最近,美纪好像和朋友一起在第一食品店吃午饭。从哪里弄到的那笔钱呢?良惠用一种无意识的眼光盯着美纪。
“干吗?用那样的眼光看我。”美纪像要驱赶对方的视线一样瞪眼看着。
“没什么啊。”
“老妈,修学旅行的费用怎么办?学校明天可要交呢。”
良惠已经彻底忘了,不由得大吃一惊,皱起眉头。
“需要多少钱?”
“八万三千元呢。”
“要那么多呀?”
“前几天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美纪生气地吼道。
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在良惠陷入沉思时,美纪匆匆忙忙换上衣服,上学去了。钱、钱,还是需要钱。良惠的心事更重了。
“我说良惠啊。”良惠又听到婆婆的催促声,急忙拿着洗好的睡衣走进六个榻榻米的房间给婆婆收拾好。
良惠换下繁重体力劳动时穿的衣服,吃完早饭,又给婆婆换了一次尿布,洗完堆积如山的衣服之后、终于在婆婆身旁躺下时。已接近九点了。
婆婆已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但是将近中午时还会闹的,所以自己想睡也不能睡,午饭是肯定要让她吃的。良惠只能睡几个小时。下午趁着护理婆婆的空隙再打个盹,再就是上班前稍稍能睡一会儿。断断续续的睡眠加在一起不足六个小时。已达极限的体力,勉强能保持正常的运转。这就是良惠的日常生活。有时她担心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然倒下呢。
良惠给盒饭工厂的总务科打了个电话。到月末发工资还有一段时间,请求预支。
“我们从不照顾特殊情况。”财务经理冷漠地答道。
“这我懂。可是,我干这个活已经好多年了。”
“我知道。但规定毕竟是规定。”经理待理不理地说。
“这件事就别提了。我说吾妻啊,你一周不休息一天可不好办。劳动标准局老来找麻烦啊。”
“这我明白。”
良惠最近从未休息,一直上班。因为她想,哪怕多挣一天的工资也好。经理继续甩出侮辱性的语言:“你可要注意呀!你不也接受生活保护了吗?如果超过限度可就危险了。”
没借到钱,反倒要向对方赔礼,良惠边低头边放下电话。其他能够求助的人只有雅子了。迄今为止,有好多次都是她帮忙救急的。
“是我。”话筒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是雅子本人。可能是刚睡醒,稍微带点鼻音。
“是我呀。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吧?”
“啊,是师傅啊。不,没关系。”
“我想求你件事。要是不行你就直接说。”
“说吧,什么事。”
对雅子就直说了吧。良惠有点犹豫。雅子的直爽,在工厂里也时常令人敬佩。
她最讨厌那种多余的吞吞吐吐和社交辞令。
“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多少?”
“八万三千元。是美纪修学旅行的费用。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
“没问题。”
从来没有半点犹豫的雅子只问了两句,就痛快地答应了。良惠感到无比的高兴。
“谢谢!我一定报答你。啊,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这就去银行取钱,今晚带给你。”
良惠松了一口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向雅子借钱,真难开口,但能有这样的朋友,的确令人自豪。
良惠正趴在餐桌上打盹时,门铃响了。身披夕阳的雅子站在门外,脸上没有化妆,显得略黑。她直盯着良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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