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绝不能辞掉盒饭工厂这份辛苦的夜班工作。自己还想另找一份白班工作,可谁来照顾婆婆呢?一向心胸开阔的良惠一想到将来的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像婆婆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六张榻榻米房间传来微弱的声音。
“良惠回来了吗?”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
“啊,我刚到家。”
“尿布都湿了。”
虽然有些客气,但却是不容分说的语调。
“啊,知道了。”
又喝了一口淡温茶,良惠叫了声“哎嗨”,站了起来。良惠已经彻底忘记刚结婚时婆婆是如何刁难自己的。如今,她已成为如果没有自己就不能活下去的可怜老人。
假如没有自己,这个家就不能维持。就是这种想法成为良惠生存的支柱。在工厂上班也是一样,大家称自己为“师傅”,指挥一条流水线。这是坚持高强度劳动的原动力,即良惠的自豪。
良惠心中清楚,现实不容乐观。为什么?因为没人肯帮助自己。而与此相反,良惠的自豪感驱使她去干繁重的活。良惠掩盖事物的本质,把它小心翼翼地藏于心中,不知不觉地把“勤奋”作为自己的金科信条,这是良惠的生存之道。
良惠默默地走进六张榻榻米的房间,闻到一股刺鼻的大便气味。为排除室内污浊的空气,她强忍着,拉开窗帘,轻轻打开了窗户。
窗外,与良惠家同样,邻居家也是又旧又小的木结构房屋。厨房窗户间的距离仅有一米,早早起床的邻居家的主妇立刻察觉到良惠打开了窗户,便毫不客气地“啪”的一声关上了厨房的窗户。良惠无故惹了一肚子气。但是,她也能理解,大清早让人家闻病人的大便臭味,的确难以忍受。
“快给我换一换吧。”
婆婆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不断地翻动着身体。
“不要动嘛!尿布要错位的。”
“可是,我难受呀。”
“这我知道,又拉了吧?”
良惠掀开薄被,边解开婆婆睡衣的纽扣边想:如果是婴儿的被子该多好啊。
要是婴儿,大便粘到手上,小便弄湿了衣服,从没有过脏的感觉。可是,为什么会感到老人的大小便很脏呢?
突然,良惠想起山本弥生的事。因为弥生还是一位有小孩的主妇。最小的孩子不是刚刚撤下尿布,她还为此而感到高兴吗?良惠非常清楚,这将是一个多么令人高兴的时期呀。然而,弥生的情况最近令人感到担忧。听说被丈夫揍了一顿,这也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个能干的妻子本是件好事,但对于懒汉丈夫来说,反而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我们家的那口子不就是这样吗?良惠不由得想起五年前因肝硬化去世的丈夫。良惠越是孝顺婆婆,做好家务,搞好副业,拼命为这个家操心,丈夫越是对良惠无端挑剔。
大概弥生的丈夫也是因弥生太能干而不喜欢她吧?与自己的丈夫一样,是个为所欲为的家伙。不知这人世间是怎么安排的,为所欲为的男人总能娶一个能干的妻子。不过作为妻子,也只能忍耐,恪尽妇道。良惠随意地推测,因为弥生和自己有相似之处。
良惠麻利地为婆婆换了尿布,在厕所涮了涮,然后再去浴室洗净。虽然她也知道有很方便的纸尿布,可是太贵,根本买不起。
“喂,还出了不少汗呢。”
良惠走出房间,背后传来婆婆催促让换衬衣的声音,那是等一会要做的事。
“我不是说知道了吗!”
“难受死了,这要感冒的呀。”
“等我把这个晾上。”
良惠回答道,瞬间,涌出一股类似杀意的情感。感冒了,那才好呢。由此而引发肺炎,死了更省心,那自己就能彻底解放。然而,良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立刻打消了那种邪念。真是胡思乱想,对于需要自己照顾的人却咒她早死,这会遭报应的。
旁边的四个半榻榻米房间里的闹钟响了。己接近七点,到了在都立高中上学的美纪起床的时间了。
“美纪,该起床了。”良惠喊道。
拉开拉门,身穿T 恤衫和短裤的美纪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不是说知道了吗!”
美纪厌恶地背过脸。
“妈妈,不要拿着那脏东西拉开门嘛!”
“啊,对不起,对不起。”
良惠道歉后,走向厨房旁边那间狭小的浴室。她被美纪的冷酷无情而深深刺痛了。以前是个多懂事的孩子呀,经常帮助自己干些又脏又累的家务活。当然,自己也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和朋友攀比的美纪为自己的家庭环境而感到羞愧。
“为什么感到羞愧?”
良惠发现自己没能理直气壮地批评她。自己没有批评她的勇气,因为最感羞愧、悲惨的并非别人,正是自己。
然而,良惠感到束手无策,谁能救自己呢?必须要坚持活下去。因为,即使感到像奴隶似的,即使认为自己永远是勤杂工,如果自己不干,将会一筹莫展。
因此,只能拼命地干。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在想出好的对策之前,良惠也只能如此。
在盥洗室洗脸的美纪用的是牌子最新的洗面奶。因和香皂的气味不一样,所以马上就能够闻出来。无论是隐型眼镜还是流行的摩丝,好像都是她用打工赚的钱买的。美纪的头发在晨光中闪着棕色的光。
洗完尿布,把手消毒以后,良惠对坐在镜子前一本正经地梳理头发的美纪说:“你是不是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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