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佐竹一屁股跌倒在水泥地上,鲜血从捂着面颊的手指间往下淌着。
看到这种情景,雅子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喊的什么,一种无法挽回的失落感,使雅子呆呆地站着。
“干得好哇!”
佐竹把流进口中的血吐了出来,嘟囔道。
“我也想杀了你!”
“啊——”
佐竹放下左手,望着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
“我瞅准的是你的喉咙,没想到冻僵的手刺偏了。”
雅子失去了冷静,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发现自己的右手还握着那把手术刀,便惊恐地扔到地上。手术刀在水泥地上弹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她离开家时,把它插到葡萄酒瓶的软木塞上装到口袋里的。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
“刚才那会儿要是被你杀死就好了,那样我会死而无憾的。”
由于刀口割到了下颚的中部,空气从刀口处吹了进去。佐竹张着不听使唤的嘴,吐字不清地说着。
“你也曾想杀了我吧?”
“我不知道……”佐竹摇着头看着天花板。
就在此时,阳光从废弃厂房的窗户射了进来,令人目眩。飘浮着尘埃的光柱像是剧场里的聚光灯,将四方形的窗户与脏兮兮的水泥地连接在一起。雅子也受了佐竹的影响,身体颤抖着向窗口望去。这种颤抖不是来自寒冷,而是对因自己的行动可能永远失去佐竹而胆怯。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昨晚的搏斗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毫无变化的、宁静的冬日里新的一天开始了。佐竹看着从自己脸上流下来淤积在水泥地上的血,答道:“我没想杀你。可我想看着你死。”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从心里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吧!”
“你没想过不去那样做吗?”
佐竹看着雅子的眼睛,“没有。”
“……你别死。”
雅子平静地说。呻吟着的佐竹吃惊地看着雅子。从脸上流下来的血染红了佐竹的全身。
“我杀了邦子。以前我也杀过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的女人。那时,我觉得我死了一回。见到你的时候,我想再死一回……”
“我还活着,所以你也不要死。”
雅子脱掉了紧贴着皮肤的羽绒服。因为穿着它拥抱佐竹不方便。被殴打过的脸肿得很厉害,如果对着镜子看的话,那面貌一定会让人吃惊。但是,这些她已不在乎。
“我已经不行了吧?”
佐竹轻松地说,全身像是由于寒冷而颤抖着。雅子来到佐竹身边,查看着伤口,伤口拉得很深。为了止住流血,雅子用双手合拢伤口,然后紧紧捂住。
“别动,没有用了。大概割断动脉了。”
雅子没有松手。佐竹在走向死亡。也许上帝为了让他们共有这一瞬间,才让自己来与佐竹见面的吧。雅子想到这儿,又重新环视了一下这废旧厂房的内部。
这里似乎是专为他们两人见面、相互了解、然后离别而特意准备的巨大棺材。
“能给我一枝烟吗?”
佐竹用那不听使唤的嘴对雅子说。雅子恢复了理智,从佐竹脱下来的裤子口袋里取出香烟,点着后放到佐竹的嘴上。不一会儿香烟被嘴里流出的血染红了。
佐竹没有顾及,轻轻地吐着细细的烟雾。雅子跪在佐竹面前,从正面看着佐竹的脸。
“去医院吧。”
“医院……”佐竹像是笑了。可能是筋也被割断了,那笑容只把没有血迹的那半边脸松弛了一下。“我杀死的那个女人死前也这么说过。难道我也会跟她一样地死去吗?这也是命运吧……”
“吧嗒”一声,被血染红的还有很长一段的香烟,落到地上的血迹里熄灭了。
像是死了心似的,佐竹闭上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还是去医院吧。”
“那样的话,你我都得被捕。”
雅子和佐竹这般样子走出这废旧厂房,无疑会招致社会的惩罚。雅子抓住了佐竹颤抖着的肩膀,佐竹把雅子抱到了怀里。雅子感到佐竹的皮肤已经凉了。两人的身体渐渐沾满了佐竹的鲜血。
“即使那样,我也希望你活下去。”
“为什么?”佐竹低声问道,“我可是让你吃尽了苦头哇。”
“因为你死了就如同我死了,带着这种悲哀我怎么能活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佐竹又闭上了眼睛,一时沉默了。
“没问题。我不会让你死的。”
雅子在努力闭合着伤口、止着血。但是,佐竹的意识好像在渐渐远去。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雅子的脸,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希望我活下去?”
“因为我现在理解了你,我们是同类,所以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雅子要去吻佐竹,但佐竹的嘴上全是血。只有那渐渐暗淡的眼睛,瞬间又炯炯有神地看着雅子。
“当初,我也那么想来的。……又有五千万元,只要到了成田……总会有办法的。”
佐竹好像觉得这希望不是自己的,断断续续地说着。
“听说巴西很好。”
“带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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