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几个急着赶火车的上班族和学生走远,看准没人,和雄用尽全力掀开暗渠顶上的水泥盖子。没被太阳照射过的污水,反射着清丽的夏日朝阳,水面闪着一道光。和雄注视暗渠,水黑且混浊,不过比较浅,能看到底。和雄下定决心,穿着慢跑运动鞋飞身跳到不到一米深的暗渠里。
黑色污泥飞溅到和雄的牛仔裤上。臭水一直浸到脚脖,耐克鞋脏得不像样子,和雄毫不在意。他看到在一个空瘪的塑料瓶下有一个黑皮革钥匙环。
和雄把手插到温和的水里,捞起钥匙环。皮革钥匙环可能已使用了很长时间,角已磨损发白,上面带着一个银色钥匙。和雄对着阳光看了看,觉得好像是家用钥匙。雅子怎么扔这种东西呢?和雄心中涌起了疑问。不过捡到雅子东西的喜悦,占了上风。和雄把在淤泥里浸了很长时间的钥匙环扔掉,只把钥匙摘下,装到兜里。
那天,和雄提前来到工厂,在二楼入口处徘徊,等着雅子。
真想看一看她从停车场前那个废弃工厂的路上迎面走来的身影,但是没看到。
不能再吓唬她了。不,不对,害怕的应是自己。和雄暗暗苦笑。已经于了那件蠢事,如果让雅子再感到厌烦,那是和雄最担心的。
和雄若无其事地站在卫生监督员驹田身边,装作有事,看着办公室前的考勤计时钟,窥视门口。不久,跟平时几乎同一时刻,身材细高的雅子出现了。她把黑包放到红色地毯上,快速而熟练地脱下轻便运动鞋。那时,她飞快地扫了和雄一眼。视线还是那样,越过和雄,投向后面的墙。可是,和雄体内却涌起如同看到旭日升腾似的原始欢乐。
雅子跟驹田打过招呼,转过身,默默听任驹田拿着去尘滚子在后背滚来滚去。
她穿着大号绿色凹领短袖运动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包。和雄按捺着每次见到雅子时的激动心情,赶紧偷看了她一眼。穿着打扮像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可那张干净利落的脸和动作,让和雄感动。雅子经过身边时,和雄下定决心,主动打招呼。
“早上好。”
雅子回答着和雄的问候,走进了更衣室。这大大出乎和雄的意料,他感谢起挂在胸前的钥匙,悄悄地握住钥匙。雅子跟自己打招呼了,真高兴。就像仪式结束了似的,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宫森君,来一下!就一会儿。”
日本厂长招手叫自己。清早的办公室里一般只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门卫,而今天连厂长都工作到这时,这事本身就让人惊讶。照他的吩咐,和雄进到屋里。
更让和雄吃惊的是,连翻译都被喊来了。
“什么事?”
“警察来了,有事想问问你。十二点时能来一下吗?”
厂长回过头让翻译告诉和雄。里间用塑料布隔开的接待室里,一名日本员工正被警察问话。
“警察?”
“对,就是那个人。”
“问我?”
“对。问你。”
和雄的心瞬间揪紧了。一定是雅子捅出了自己耍流氓的事。他感到被出卖了,眼前一片黑。求她别报警确实是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不过,做梦也想不到雅子为了脱身,而跟自己撒谎。自己真是愚蠢,轻易把雅子的许诺当成了考验。
“……明白了。”
和雄用葡萄牙语回答,然后,悄然回到休息室。在入口旁边的饮料自动售货机前,雅子独自站着吸烟。被称作师傅的熟练工跟那个叫邦子的胖女人都还没来。
似乎没有谈话对手。自从那个漂亮的弥生不来上班之后,雅子的背影就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是拒绝,拒绝一切的气氛。和雄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喊道:“雅子!”
雅子回过头。和雄边盯着她的眼睛,冲动地用生硬的日语说:“你说了吗?”
“说什么?”
雅子吃了一惊,抱起瘦骨嶙峋的手臂,睁大了率直的眼睛。
“警察来了。”
“警察?为了什么事?”
“我跟你说好了,对吧?”
说完这些,和雄盯着雅子的脸。而雅子咬紧嘴唇,盯视着和雄的脸,什么也没说。和雄失望了,垂着头,走进更衣室。与其说担心被警察检举,被这儿解雇,倒不如说被自己思慕的雅子出卖所受到的打击更大。
如果在十二点已开始工作的时间被调查的话,必须换衣服了。和雄找到挂着自己工作服的衣架,换完衣服。工厂内严禁佩戴首饰,和雄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它小心地装到裤兜里。拿着作为巴西工人标记的蓝色知了帽,回到休息室。
他发现雅子站在原处,看着自己走来。雅子也早换好了衣服,可能是太急了,从发网中露出几根乱发。
“等一下。”
走过她身边时,雅子拿手碰了一下和雄的大手。和雄扭头不理雅子,走向办公室。
如果被雅子出卖了,考验就算完了。就跟自己的生命也终结了似的,和雄的感受很强烈。手被雅子碰后,和雄边走边回过神来。不,这也是考验。自己必须忍耐雅子对自己的考验。通过大腿感觉到了冰冷,和雄确信钥匙还在日袋里。
敲过办公室的门,门被里面的人打开。巴西翻译和刑警等在那儿。和雄为了抑制不安,无意识地把手插进裤兜,紧紧地握住了钥匙。
“我叫今井。”警察亮出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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