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抗拒这种做法。
那张纸片的存在证明了背后有共犯。我甚至主张:考虑到凶嫌犯案当时的精神状态,主凶嫌应该不是他才对。
和我有同感的办案人员比比皆是,但上级的想法不一样。
他们想让事件早点落幕。因此最后以单独犯案的说法结束了那个事件。
6
另外还有一名生还者,就是青泽家的帮佣,她才是真的可怜。
除了长期受到中毒后遗症之苦,有一阵子还被空穴来风地谣传说是凶嫌。
恢复意识之后,她常常感到抱歉,喊着当初如果一起死就好了。她的家人也遭逢社会的冷眼看待,日子过得很辛苦。还好一家人团结一心,努力走过来了。
只有去见她和她的家人的时候,我才会对该事件的凶手感到身为人类该有的愤怒。和她们接触时,我才感觉到自己做的是正常人的工作。
出院之后,她仍受苦于强烈的罪恶感。
调查本部解散了以后,我又去她们家。看到她对女儿哭诉:“我实在不应该活下来。”当时我真的很生气。
同一天,我也去看了另一名生还者。
我想趁着还没忘记那种愤怒之前,先去看她。
去看那个回到已经没有家人存在的家里、那个事件的生还者。
至今我仍常常想:她真的看不见吗?我曾经见过许多人都有相同的想法,我也免不了会那么想。
那天也是一样。
我一进去时,她仿佛正在等着我开门一样,早已经站在玄关后面了。
同时,在我报上姓名前,她已先喊出我的名字。
她穿着深蓝色的洋装。看起来像是丧服,酝酿出一种壮烈的美感。
她知道我在怀疑她。
大概从第一次碰面的时候起,她就知道了吧。
她是个直觉敏锐得吓人的女孩。一如我在看到她的瞬间,就认定她是凶手一样,她和我交谈的瞬间也发现到自己被怀疑了。
我们见面谈过许多次。除了反复要求她提出证词外,也听她说了家人的许多事。当然表面上我没有提到任何怀疑她的话语,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分属追踪者和被追踪者的角色。知道这一点的,也只有我们两个。
我向她报告事件的结案。
我只说了一句:很遗憾。
相信她很清楚我说那句话的意思。
我抓起她的手,放了一只纸鹤在上面。我也给了另外一名生还者纸鹤。那是上下相连、看起来像是映在水中倒影,名为“通往梦境的路”的纸鹤。
我说明后,她用手触摸,确定纸鹤的造型。
然后微微一笑。
刑警先生,我们好像这只鹤呀。
她缓缓地说。
怎么说呢?
我问。
不知道耶,我就是这么觉得呀?
她侧着头回答。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下。我觉得她似乎说出了什么很重要的讯息,只是我无法明白。
你觉得梦是否会相连呢?
过了一会儿,她问。
如果是互相想念的人做的梦。
我回答。
真好呢,她说。
就这样。
在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
7
那本书出版的时候,我人并不在日本。
当时我们正好和马来西亚的警方进行研修和资讯交流。我是以教官的身分去的。那是一个巨大组织定期举办的教育制度,内容我也不是很清楚。
回国之后,我仍不知道那本书的存在。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以前的同事。他也是当初一起办案的同事,他告诉我说:那本小说写的就是该事件,作者好像是当时住在附近的小孩。
但我还是不为所动。一方面是因为那是个让我尝尽败北的心酸滋味的事件,我不想看到它被随随便便写成创作小说;二来自己也不想看到多余的描述,徒增不快。
但心里面多少还是很在意。
由于刚好要到警视厅出差,想找本书在电车里看,所以我自然便买了那本书。结果在车上忙着讨论公事也没有时间翻阅。
后来读完那本书,又是拖了几个月以后。
老实说吧,至今我仍怨恨马来西亚。
不,我跟马来西亚倒是没有什么仇,只是很遗憾那个时期自己不在日本。
如果出书当时就读到那本书的话。
或者半年后也好,如果能够早点读到那本书的话。
我就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常常因为不甘心而难以成眠的夜晚了。
8
读那本书的时候,我最先感觉到的是:作者在案发当时年纪还很小,但是却很能描述出当时的气氛。
毫无疑问,作者做了详细的调查。包含当时的街景、风俗等,都做了详尽的报导。阅读之际,过去走过的街头景色又都从记忆深处复苏了。
你也知道日本的城市变化一向很迅速,动不动就看到哪里被拆了、哪里盖了新的建筑物。帐棚鹰架搭得令人眼花缭乱,每一次看到都有新的变化。甚至想不起之前的建筑是什么也是常有的事。
作为小说的成就如何,我不予置评,但是光从它能够让当时风景在我脑海中重现这一点来看,那种读书经验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只是读完某些地方的时候,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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