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师父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那些囿于道德礼义的枷锁而丢了性命的人是可耻的,自私的……我母亲不是为了救我的命,也不至于背叛父亲;我,我从不以我父亲为荣……”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沈家大少从未有过地凄惶和沉痛:“我信了这个邪,也是招摇撞骗惯了的。这幅图,我给你,仅仅因为是你而已;你是或不是日本人,都与此无关——我,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只想你好好的。
沈瀚的立场竟然和寒川不谋而同,如出一辙。
“沈瀚……”寒川震撼到无语,以至于忽略了沈瀚言辞中荒诞没有逻辑的部分。
“只是给你回去交差——拿到这幅图,不代表你就能拿到铜镜;‘无影门’的故事你大概是知道的;日本人光是倚仗武器装备,我看不一定敌得过‘无影门’暗处的奇袭。”沈瀚恢复了平静,继续温言宽抚寒川,同时也是将后继的应对讲了出来:“你带着‘鬼面’和图回去,只说是从‘无影门’处得到的图,至于怎么按图索骥,那是你们樱花组的事了……”
“……”寒川无言以对——他原先的计划里,是要以铜镜为第三个赌注,诱沈瀚助他一臂之力;有了这幅图,第三个赌约便昭然纸上,即便寒川不开口,小池将军也会顺水推舟,沈瀚是推都推不掉……然而,他眼下的心思已然迥异,不复当初……他望着沈瀚期待的神色,泛起一阵苦笑。
“是我们的第三个赌约……我猜对了?”沈瀚毫不意外:“那就来啊,我不会拒绝!”他甚至两眼熠熠发光地凑近,鼻息温热地扑到寒川脸上:
“和你一起找到完整铜镜,是我的——愿望,蓄谋已久的,愿望……”
一蓬窄窄的乌篷船摇橹而来,漾开一江月色。
寒川和沈瀚站在船舷边,等候摆渡上岸。
“德彪船运公司和百乐门,沈少爷身后的助力非同一般啊……”候船的间隙,寒川向沈瀚感慨。
“喔……”沈瀚轻轻一笑,并不解释。他把昏迷的日军少佐安然送出百乐门,藏匿在港口附近的货轮上……没有相应的人脉关系,是不可能办到的。船运公司的标记明晃晃地钉在船体各处,沈瀚也没想过遮挡;寒川能猜到毫不出奇。
“马德彪马老板,杜铭熙杜老板,都是和皇军亲善的商人,真是出乎意料……他们都是‘无影门’吗?还有谁?”寒川压低了嗓门,明知按游戏规则他还没有提问的机会,仍然发问。
“我说不是,你信不信?”沈瀚挑眉斜视,出乎意料地给了答案,好像明白寒川的提问其实是一番苦心孤诣的提醒,忙不迭地给两位老板洗白:“他们不过是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和你一样是个冒牌货?还是被“一直跟在身边”,遭到控制抑或追杀?寒川默默咀嚼着沈瀚说过的话,回味着年幼时代偷偷阅读过的那些论著,试图作出一个判断。
“……和我一样受过恩惠……”
桨橹声停了下来,仿若截断了所有的猜测。
摇橹之人抬头仰望,在笠帽下露出了一张标致的脸蛋。
“送你到哪?”看到长嬴的沈瀚立时转换了话题:“直接去向小池复命吗?”
“不。”寒川摇头:“我想先回家一趟。”
因着工作的特殊性和“顾问”的名头,寒川英一郎拥有一栋独立的宅子,寒川步因而也不必挤在军部的军官宿舍里。除了一个从本土跟过来的老仆,偌大的二层楼宅子里就父子二人,长尊幼卑、规矩严整地淡漠相对,父子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如各自与满屋子的书籍、卷宗之间的关系,后者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依存感与寄托感。
也许是因为这种疏离,失踪四天后回到家中的寒川,选择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房间。穿过楼厅时,轻微的动静仍然惊醒了忠心耿耿的老仆,镇定而安静地从他的房间探出头来打量深夜潜入的少爷,和他身后跟着的沈瀚。寒川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示意,沈瀚则微微欠身,对他行了个礼。老仆微微颔首,退了回去。
寒川轻轻推开房门,然后愣住了。
“父亲——”
寒川英一郎坐在灯下,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不仅是因为寒川步突然出现,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后跟着个沈瀚……他坐在儿子书房里本身就有窥私的不妥,何况此刻他面前正摊开着儿子最钟爱的拓本。
“英一郎先生!”沈瀚抢先打了个招呼,目光也往英一郎面前摊开的拓本飘去。
“你们聊,我去楼下。”沈瀚何其冰雪。
房间里只余下两个人,余下和过去漫长岁月如一不变的静默相对。
寒川英一郎叹了口气,松开了僵硬了半天的手指。
一片泛黄的旧纸片飘落回拓本上,正是草草涂抹了“双蛇衔珠”的那一页。
第28章 角逐
“你还好吗?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没有……遇到危险罢?”英一郎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面上的表情顿时退出了台灯的光圈,隐没在黑暗里;疲惫的声音中,是寒川步从未体味过的松弛和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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