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瀚出了趟城。”寒川步脊背绷得挺直,拼命压抑住震惊,一板一眼地按照美佳已经报过信来回答:“让父亲忧心了——我很好。”
“我猜也是。”英一郎轻轻点头:“想来他们不会为难你。”
“父亲?”英一郎的话中藏着什么秘密,寒川步不由生疑。
英一郎却没有回答寒川步的打算,他在黑暗中静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嘶哑地开口:
“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母亲的闺名,叫傅雪蔷。”
寒川步逆着光影立在门边的笔直身影,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坚毅的肩线随之垮了下去。
英一郎站起身来,步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房间,走出了一种大戏谢幕的萧索感。经过寒川步身边的时候,他低声说:
“对不起,直到今天才能告诉你——也许是为了保护家人,你父亲从未提起过你母亲的名讳,只在某次闲聊时得知,你母亲非常喜欢蔷薇,是你父亲口中的蔷薇公主……”
英一郎且行且叙,已经走出了房门。
“父亲!”寒川步大梦初醒般叫住走远的英一郎:“你如何确定?”
——傅雪蔷,沈瀚生母的名字,在军部存档的沈令书调查案卷中,记录得清清楚楚。
“我去了趟沈宅——号称‘蔷薇花园’的地方,见到了傅小姐的照片。那个时候,我依旧是不确定的;直到刚刚,我看到你手绘在‘双蛇衔珠’后的隐图——这才确定。”
沈瀚一个人来到楼下,把父子别后叙话的空间留给楼上的两位寒川先生——总觉得他们重逢的方式透着古怪的难堪,明明经过一场生死未卜的别离,重逢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喜极而泣吗?种种迹象表明,英一郎先生应当是位疼惜孩儿的父亲,难不成,他们家和自家的状况差不多,父子都是面和心不合吗……沈瀚在心中来回掂量。
老仆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言不发地跪在在几前布茶。
“谢谢崛尾先生。”沈瀚低声说。
老仆慢条斯理,动作与神情堪称虔诚,在娴熟的注水声中沸起一室茶香。
“君山银针——老爷昨日下乡采办的。”崛尾似有似无地开口。
沈瀚恍然地仰起头,视线尽头是寒川英一郎立在楼梯上的身影。
“少爷终于回家了。我很替他高兴。”崛尾语调平静。
寒川英一郎在高处与沈瀚对视良久,然后慢慢挪下楼梯。他腿脚似有不便之处,侧着身子一步一顿地向下移。沈瀚抢上一步,搀住了寒川英一郎。
“英一郎先生……”
“沈瀚君……”寒川英一郎的目光毫无避忌地在沈瀚脸上逡巡,神情热切而魔障,仿佛骤然见到了什么传说中的稀世珍品,正在进行心潮澎湃、艰苦卓绝的考校和鉴定,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把阿步带回来……”
“不,该说谢谢的是我,英一郎先生。”沈瀚迎着寒川英一郎滚烫的目光,搀扶的手劲紧了紧,轻声说:“谢谢你,谢谢你把……阿步带回来。”
“……好,好孩子。”寒川英一郎的声音好像哽在喉咙里:“初次见面,我,我有些礼物要送给你。”
沈瀚微微一怔。寒川英一郎却不察对方的瑟缩,兴冲冲地拔腿往楼上去:“你随我来。”
蔷薇花园。
一身白色猎装的沈令书出现在门口。文明棍硬檐帽,齐齐整整要出门的样子。
“今年的花开得真好。”沈令书打望着自家庭院,声音一派慵懒和满足:“阿蔷一定很喜欢。”
“大概是夫人泉下有知,遣了花事来了心愿。”苏图在一旁低眉顺眼地说。
“哦?”沈令书面露喜色:“你这个说法,我喜欢——不过……”他皱起眉头:“这么一说,阿蔷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小的妄猜,老爷莫要怪罪……”苏图连忙澄清。
“要说阿蔷放不下的,怕只有沈瀚吧……”沈令书倒不忌讳,神思悠悠忆起了故人:“一个母亲最牵挂的总是自己的孩儿,当年若不是那小娃娃病得要死,阿蔷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也不会委身于我……我可是把沈瀚当成亲生儿子……”沈令书笑着摇摇头:“这个小冤家三天两头地跟我作对,该给他说门亲事好好约束约束了……苏图啊,你家长嬴也该许人家了吧?!以前就跟你提过……”
“长嬴高攀不上啊老爷,而且长嬴许了人家的——娃娃亲。”苏图拒绝得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我怎么听说,那娃娃早就夭折了呢?”沈令书异道。
“嗨,误传罢了!现在人又好好地回来了……可巧,长嬴也是动了心的。”
“是嘛!小妮子动了春心?!还是娃娃亲……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都是命罢了……”苏图陪着笑:“老爷,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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