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眼见沈瀚走神不回答问题,敖二不满地抗议。
“呃,我们之间有个赌约……”沈瀚挑着可以回答的部分言归正传。
“我好像听见,你叫他——哥?”敖二的注意力顽固地停留在此人身上。
“……呃,他有个中文名字叫‘苏格’……”沈瀚心念一闪,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你千里迢迢跑来荆州找我,难道是……”敖二目光锐利而狐疑。
沈瀚刚想说些什么,房门打开,一个伪军端着枪冲进来:
“长官要见你!”
沈瀚慢慢站起来,突然发觉自己有些膝头发软,并不全是身体虚弱的缘故。
“师傅,回头和您细说。”他略微安抚了一下情绪怪异的敖二,屏了口气,走出房门。
他也就是刚刚恢复神志的状态,灰头土脸的,带着硝烟的熏黑和战壕的泥。他边走边掸拍着衣襟,拨弄着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带路的兵很快在一扇门前停下,示意沈瀚进去。沈瀚推开门,然后按照他想好的样子,艰难地对里面的人挤出一个笑容。
寒川见到沈瀚那个勉强的笑,胸膛里好不容易稳住的气息又翻涌起来。天知道城外赌气一别后,他是怎么抓心挠肝地熬过来的,更别说炮声响起的时候,心头的悔恨和绝望简直如烈火油烹。他顾不上掩藏形迹,直接亮出身份进了城,斥令城防部队派出一支小队为他全城搜人。两天无果,就在他濒于绝望的时候,传来消息,有人在城郊前线上交了半爿古铜镜。
他不管不顾地亲自驱车冲向前线,果然从战壕里刨出被埋了一半的人。
要是他来得再晚一些呢?
他被这个念头激得汗毛倒立,浑身颤栗……
仿佛是为了掩饰心中电闪雷鸣般的惊惧,他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块帕子,走近那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人,去擦拭那因战火凌虐而脏得看不清眉目的脸。
这舒朗的眉,这灵动的眼……是他在背人处偷偷描画了十几年的模样,是已然稀薄的记忆中关于母亲大人的容貌的唯一揣想,是他那漆黑无光的异乡岁月里的一缕缥缈寄望……然而自己却对这个有如天降、求而难得的人吼:不要提以前?!……
“别、别生气,我这不全乎着嘛……”那人向来是善于读心的,勾勾他的手腕,讨好地说。
犹如一粒火星,坠入危险的□□桶。
寒川猛然转身,恶狠狠地朝房间里的物品发难……
门外的士兵听到激烈的动静,紧张地端枪而入,然后一脸茫然——“犯人”垂头丧气地立在墙角,而长官大发雷霆,对着屋里的桌椅板凳拳打脚踢、怒火万丈……
“哟呵,你们这是演的哪出?”门外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杵在门口的士兵被推开,羽良背着手走进来:
“寒川少佐,你询问犯人的方式很特别嘛!”羽良挂在嘴角的讥讽差不多跟着唾沫星子一起喷出来:“若是我来询问,会直接对犯人用刑;而寒川君,却对桌椅板凳用刑……啧啧,沈瀚君,你是招还是不招呢?”
沈瀚对着羽良无奈地一哂,心头又多理解了寒川的失控暴怒一分——要不是因为自己意气用事、陷入战火,打乱了原定计划,他二人又怎么会被羽良这条麻烦的蛇缀上呢。
对兴高采烈横插一脚的羽良,寒川回之以冷漠,似乎很有信心地交给沈瀚打发。
“羽良少佐,你想知道什么嘛?”沈瀚一副示弱的口吻。
“呵!明知故问!”沈瀚出乎意料的配合,好像就是为了打羽良的脸——想从前沈瀚两次落在羽良手里,羽良都没有客气过,偏偏撬不开弱不禁风的沈少爷的嘴;而羽良刚刚讥讽过寒川询问的方式,沈瀚反倒要主动招认了?不是有什么圈套吧?!羽良翻了翻眼珠,强烈的胜负欲、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举到身前:
“老实交代,这是什么?你从何处获得?——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毙了你!”
门口警卫的士兵也是个胆肥好事的,偷听了几句漏出的对话觉得事情非常之有趣,于是悄悄站偏了身子从没有关严的门缝仄入视线——只见后来进屋的日本军官一手举着枪指住犯人的脑门,一手托着一块红绸布垫着的色泽黯淡陈旧的半爿铜镜……看起来,差不多是犯人偷了件很要紧的古物,然后人赃并获这样的剧情吧!
“啊,这个啊,这个是我做着玩的……”犯人很不在意地说。
咳……偷窥的士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疯了吧?!这样的谎言也敢说出口……”举着枪的军官气得手直抖;偷窥的士兵暗暗点头,站在军官一边;同时十分担心军官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头扣下扳机,到时候一地血污又是自己的麻烦。
“我没说谎,我有证据。”犯人胆子也是很大了,枪口之下依旧一脸坦然:“你看,镜缘一周的动物纹饰,东西对称,但东面这只猪的肚子上,有三道波浪纹的刻记——羽良少佐你知道吗?我们中国的匠人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就会想方设法留下自己的印记。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匠宗师,但是扬名立万这种事情我向来都很喜欢——那三道波浪纹,是我沈少爷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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