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再犹豫了。
珍妮,你的肉体也沉没在这条河里。
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缩起后脚、注入全身力气,毫不犹疑地往虚空中跳跃。身体被冷风包围,朝谷底的深渊坠落。
《恐怖的人狼城之法国篇》
⊙圣枪⊙
布里尼兀斯早就将到手的钱全换成酒了。艳阳高照,天气有点热,只有酒是摆脱忧郁的良药。
他是罗马士兵,等一下回军营后,还得为那把长枪的下落编个借口,而且绝对免不了一顿骂,也许背上还会挨个两、三鞭,不过这些他都能忍受,毕竟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了,而且,酒都已经喝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受罚是应该的。
话虽这么说,但总觉得气愤难消,为什么只有他必须受罚,真是太不公平了。布里尼兀斯拿起杯缘有缺口的杯子,喃喃叨絮。他晒黑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而逐渐火红,沾满汗臭的铠甲就放在残破不堪的椅脚边。
是朗吉努斯队长!他一定用了比原本还高的价钱,将那男子的尸体卖给犹太人,从中获利。这样的话,多少也该分给我一些好处吧!但那家伙老是肆无忌惮的,还把最坏的差事留给我们下面的人。话虽如此,不过,也托了朗吉努斯那家伙的福,让我们免去在大太阳下替死囚挖墓的苦差事。朗吉努斯大概是对那些家伙说:“尸体给你们,但必须在夜里运出去,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另一方面,布里尼兀斯为了买酒喝,也拿自己的老旧长枪与犹太人交易。其实,是那个叫帕洛的家伙自己把钱送上门的,那个狡猾猥琐的男子看似是那个死囚的同伴,但实际上呢?犹太人尽是一些表里不一的背叛者。
那个时候,我正走到井边准备洗掉沾上那男子血渍的枪,帕洛从暗处走出来,从胸口拿出装了钱币的小袋子,希望我将枪卖给他。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一个士兵没了武器是会被上级斥责的,但他不断提高价钱,最后,我终于被诱惑了,将那把老旧的枪卖给那家伙。
然后,积了一层沙土的弯曲小巷中出现了其他的犹太人,我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攻击了,但那个死去男子的信奉者们竟在我面前跪下,向我膜拜感谢。我一头雾水,他们说,因为我拿那把枪刺穿了那个死囚的左腹,让他得以早点解脱。
但是,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那只是职责所在,而且,我也无法继续忍受那个懦弱死囚的胡言乱语。那家伙看着在他脚边的我,不断告诉我何谓上帝,令人生厌地不停说教,而行刑场山丘上艳阳高照,我只想尽快结束行刑,从中解脱,所以我才猛然拿起枪刺向那家伙侧腹,但那些穷酸的犹太人误解了我的动机,竟然像蠢蛋似地感激我。
还有那个帕洛,他并不是因为珍视那把长枪才买下它的。那家伙暗中与犹太总督比拉多来往,曾出现在迫害那个死囚的现场,甚至在他的信徒司提反被我们逮捕时,还率先向他丢石头。所以帕洛其实是感激我与我的枪,而且比任何人都高兴,因为那把枪彻底根除了那个伪善者的呼吸。
帕洛大概想将那把枪拿来威吓其他的犹太教教徒吧!就算那只是对上帝的一种象征,但它确实刺穿了“救世主”的肉体,的确能有效威吓那些愚蠢的犹太人。
布里尼兀斯喝完剩下的酒,环视冷清的店内。这里白天也有一些与自己一样的士兵在喝酒。
——空虚。
为什么我会待在这种酷热的偏远地方?为什么要到这个丑陋又疯狂的地方,然后被卷入憎恨、背叛与轻蔑彼此纠缠的漩涡?
啊!真想回家,回到丰饶美丽的罗马,那里有我的妻儿,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了,五年?还是六年?我们为了压制犹太人而来到这里,但成为俘虏的其实是我们自己。
布里尼兀斯要求那个有对死鱼眼的黑人女奴再为他斟酒,就在等待时,他不免感叹。
——没有什么是罗马帝国无法征服的!
这根本就是谎言。谎言,谎言,谎言!
那男子就是证明,因为那个瘦弱又有妄想的男子直到最后仍不愿屈服,不是吗?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几乎就要相信那个瘦弱男子的话了——他是真正的上帝之子,不,与其说相信,不如说,我期待那就是真理。
但那男子其实与大多数伪善者没两样。若那家伙真是救世主,为何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乞求怜悯的乞丐。
夸大其辞与自大妄想。
冒牌救世主。
坚信自己是上帝之子的自大狂。
率先承受苦难。
愚蠢的微笑。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布里尼兀斯看过太多类似的人了,而那些人的宝贵性命全葬送在那把卖给帕洛的枪下。那些救世主都一个样,自称是上帝之子,主张能创造奇迹,事实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面前证明或展现奇迹。
我一直无法理解那男子为何能在短时间内赢得部分群众的信任。明明上个月处死的帕里萨人的救世主更具威严。一般说来,群众都会追随在英雄身后,但那男子明明是个极端的对比。他比一般男子瘦弱,没有卓越风采,连言行都缺乏自信,瘦削得几乎见骨,没整理的头发与胡须沾满尘埃,怯弱的双眼藏在凹陷眼窝的深处,跳蚤或恙虫似乎已寄宿在身还有那难闻的体臭,就连他缠在身上的腰布也散发出臭味。
那男子与人说话时,从不正眼看对方,飘在空中的眼神不时窥伺官吏的脸色。他的话像含在嘴里似的,小声得难以听清楚,并不断从喉咙深处吐出无聊的话语或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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