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虽然这么回答,但看起来却不只如此。
“你是从哪里看到我的?”
“我就老实说吧,我受到一位喜欢占卜的朋友推荐,要我去找那个吉普赛人算命,但我是与叔叔一起参加这趟旅程的,所以我设法瞒过了他,说是要到镇上各处参观。当时我正在马路对面的一间艺品店里,透过玻璃窗看到你走进那间屋子,在你出来之前,我一直烦恼着自己要不要进去。”
雷瑟看向她的美丽双瞳。那双眼睛里似乎闪烁着莫名的惧意,同时也怀着一股期待,期待他的回答。为了逃开这种沉闷的紧张感,雷瑟别开视线,转而看向河面。
此时费拉古德教授正开始向柯纳根夫妇介绍刚才看到的古堡,这是一段有关中世纪一对骑士兄弟的悲剧,兄弟两人为了争夺一名少女而发生争执,最后却导致三人都送了命。教授伸手指向右岸一座建于十二世纪的小碉堡,那就是这地方称为“兄弟阋墙之堡”的城堡。
“教授,这可真是一场悲剧呀!”阿格涅丝·柯纳根以扇掩嘴,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她的每个动作都散发出成熟女人的撩人媚态。她的丈夫爱怜地凝视她,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的另一只手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中。
“——没错,的确是一场悲剧。”
珍妮清晰的声音将雷瑟的心思拉回眼前的问题,她应该也听到了阿格涅丝的话吧?
“你指的是什么?”
“可怕的悲剧,所以我才拼命想知道吉普赛人的预言内容。”
雷瑟回想着昨天发生在法兰克福的事。那时距离到饭店集合还有些时间,于是他决定去参观之前就想看看的哥德之家。当他一从哥德之家走出来时,随即被旁边巷子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背心、一望即知是吉普赛人的高大中年男子出声叫住。
“先生,这里有很棒又很准的占卜喔!这个镇上最有名的占卜师想与先生讲几句话,现在正在‘占卜之家’等您呢!”
平时的雷瑟绝对不会靠近那种古怪的场所,但伴随出游而生的解放感在他心里稍微恶作剧了一下,激发他的冒险心,令他尾随吉普赛人而去。
那名吉普赛男子带他进入一幢倾斜的白墙小屋,一进去他才发现屋里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十分美轮美奂:走廊的墙上挂着古老的油画与八角形的箱型挂钟,高台上摆饰了各式各样的美丽花瓶与器皿,天花板垂下一个别致的烛台,上面点着粗大的蜡烛,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气味随着淡淡的薄烟笼罩四周。
他被领进一个房间,里面的四面墙壁都覆以厚重的黑色天鹅绒窗帘,上面绘有手相图,另外还有一张小圆桌,吉普赛男子让他在桌前坐下,接着便消失在走廊尽头,四周随即蒙上悄然的寂静。雷瑟紧张地等待着,不久,一个穿着许多件碎花与条纹衣服混搭的老婆婆出现,她的头顶以纱质的丝巾包起,脖子上挂了好几条串珠首饰。
“唉呀呀!是这个男人啊!嘻嘻嘻嘻嘻,没错,就是这个男人!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我一直在等你来!我早就透过占卜知道你会来了。没错,你对我应该是非常有用处的……”
老婆婆抬头看向雷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的上半身弯到几乎与地面平行,拄着一根满是树疖的木杖,被晒黑并刻画了无数皱纹的脸庞上有着鹰钩鼻,灰色双唇,下巴附近还长了一颗大瘤。
就算说她有两百岁了,雷瑟也会相信。
老婆婆的黑色小眼睛评估似地打量着雷瑟,双眸中闪着一丝邪恶光芒,痩骨嶙崎的手腕上缠绕数条似乎是以鸟骨做成的念珠,手里握了一副老旧的塔罗牌……
老婆婆那出自喉咙深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声音再度于雷瑟的脑海中响起。
“——雷瑟!”
雷瑟收回心神,回到现实,发现珍妮正专注地凝望他。对于要不要照实回答,他不禁感到一阵茫然。
珍妮似乎敏锐地察觉到这份迷惘,再度追问,催促他回答,“拜托你!无论如何都请你告诉我吧!那位吉普赛老婆婆对于我们要去人狼城一事,究竟说了什么恐怖的预言?在人狼城里,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我们?”
“你是说人狼城?”雷瑟困惑地反问,“在占卜屋里没有提到关于人狼城的事啊!”
“真的?”
“嗯,我没有说谎。”
在这么说的当下,雷瑟的背脊却莫名地泛起一阵凉意,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或许是受珍妮不安的情绪所感染吧!她说的话与环绕在她周围的气氛都大异于平常……
“珍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但是,伴随这场恶梦而来的邪恶漩涡早已往四周逐渐扩散。
珍妮挨近雷瑟,将双手覆在他摆在桌面的左手,她的掌心黏腻且直冒冷汗,而他无从回避。
“……死……我会死!”珍妮崩溃似地说,“请听我说,雷瑟。在我六岁时,曾有一位吉普赛老婆婆为我占卜,预言了这件事。那是在月节(编注:October fest,十月节,也就是德国慕尼黑啤酒节)发生的事,当时我对吉普赛人演奏的奇特音乐相当入迷,不知不觉在泰瑞莎广场的人群里与我爸妈走散了,我寂寞得哭了起来,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婆婆带到一个巷子里照顾着。接着,那位老婆婆紧握一串水晶念珠,凝视我的脸,不久后便预言说,我将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迎接死亡的到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老婆婆原来是一位有名的吉普赛占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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