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路纳发抖着要站起来时,突然被吓了一大跳。在闪电打下的瞬间,他看到老人翻起的白眼竟散发出金光。
克里斯吉安再度示意,两名挖墓工各自抓着老人的头、脚,将老人的身体用荡秋千的共振原理来回晃动几下后,一口气丢进墓穴中。积在墓穴底的雨水与泥浆在老人身躯着地的瞬间四处飞溅。
“填土!”
克里斯吉安一声令下,挖墓工就将立靠在枯木上的圆锹拿起,接着,枯木根部的湿土就沙沙作响地落入墓穴,覆在老人的身躯上,很快地,墓穴中就只能见到一片泥土了。
“别忘了十字架喔!”克里斯吉安与兹平敦相视一眼,愉快地说。
兹平敦捧腹大笑,“接下来就是大哥的天下了。不论是十字架或什么都好,一切都能随心所欲了吧?”
“可不是吗?而且也与那个唠叨罗唆、自以为了不起又吝啬到家的君王永别了。这片肥沃的平原、茂密的森林、悠然的河川、愚昧的百姓、忠实的家仆——全都是我跟你的!将来,也会传给我们的子孙!”
闪电在云端上将整个天空映成紫色。环绕在墓穴旁的七人,其身影在黑压压的卷积云下只剩黑影般的轮廓。
可怕的雷鸣轰然响起,大气为之震动,雨势再度转强,开始猛烈击打地面,附近地平线上也不断有闪电出现。
罕路纳仿佛喘不过气似的,抬眼看向克里斯吉安,“……我们……进行祷告吧。”
“不用祷告了。这声雷鸣就是父亲的墓志铭,这生锈的宝座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呀!”
克里斯吉安大笑道。
兹平敦因为这话也笑了出来。男人们被雨淋湿的脸孔显得丑恶且狰狞。
“好了,大哥、大嫂、老婆!挖墓的宽人们!我们该回去温暖的屋里了,今天一定要举杯大肆庆祝,不如也找邻邑的使者一起来开个盛大的宴会吧!”
他们纵声大笑地走向城堡。
几道细小的雷电闪现。
罕路纳发抖低下头,在胸口划十字,在追随新领主离去前,以似闻非闻的低沉嗓音轻诵圣子之名。这是他身为神父当尽的职责。
3
夜半时分。
城堡里的人都已陷入沉睡。
暴风雨已歇,厚重的云层也渐渐散开,不知不觉间,云层缝隙间已能窥见部分星光,而月亮更是从其中探出头,在大地投下银白、冷清的微弱光芒,仿佛令周遭更显静谧。随着时间推移,这轮色泽醒目的满月渐渐增强其耀眼的冷光。
无风。林中仍湿漉漉的树叶与草皮如死去般静止不动,空气像要结冻似的寒冷。
丘陵上的粗糙城壁在月光下呈现苍白姿态,而一片漆黑的丘陵也被染上润泽光滑的灿然月光,丘陵下方的枯树亦清楚显现其貌,它分歧的枝桠因为无法承担自身重量,如今也腐朽得差不多了。
寂静包围四周,那是一种漫长悠远的死寂。这是一片完全不会引人注目的荒凉景色。银白色的月光自黑夜的最上方倾注在枯木附近的洼地上。
——坟墓。
一座只能从外观的突起土堆判断而出的坟墓。
附近的草丛只有该处因泥土翻露而呈黑色。
月光的魔力一视同仁地倾注于那座坟上。
在那座才刚埋下一个人的坟墓……
一开始的异状非常不显眼,只是一块煤炭之类的土堆微动,仿佛一只被冻得直打颤的小老鼠。真的只是幅度非常微小的左右晃动。
在好几个钟头之前,一层厚重的土壤覆盖了那个被丢进墓穴、舍弃在地狱的老人身上。而今,那些土壤的表面有一小部分在瞬间无声息地动了起来。
月亮晶莹澄澈的光芒谨守沉默,执拗地俯视城堡、丘陵、枯木,与达地。
没一会儿,异状再度出现,且更为明显。之前才被填回墓穴的土堆慢慢隆起,然后又缩了一点回去。
过了一阵子,同样情况再度发生,并在突然间变得剧烈,土堆中央高高拱起,像要往两侧崩落似地,隆起成清楚分明的轮廓,接着便往地底深处裂开,在那裂缝中,一个黑压压的东西忽然伸了出来……
那不是木块、石头或废铁之类的残骸。
那是一只手臂。
一只瘦骨嶙峋的右手,带着憎恶,拳头用力握起。
一只鲜血从皲裂的皮肤、指甲缝间流出,并沾附了泥土的脏污人类手腕。
这只手臂从地底冒出,伸向冰冷的空中,仿佛陷入沉思截地静止不动。过了一会儿,开始灵活地将四周泥土拨开。为求自由、求得新鲜的氧气,这只手在土堆中兀自挣扎,以求能挣脱束缚,五根手指有如蜘蛛的长脚般不停蠕动。
这只手周围的泥土被愈拨愈开,此时,有另一只手则以较为缓慢、笨拙的动作,也拨开了松软的土堆,从地底中伸出来。
两只手同时停下动作,而后,仿佛有自我意识似地开始奇怪的舞蹈,各自往中间曲起,拨开彼此之间的泥土。等到拨开一定程度的泥土后,两只手的活动范围分别向两侧扩张,并同时确认地面硬度。接着,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从土中挣扎着窜出——是一颗首级。
然后是青筋突起、直立如木桩般的肩膀与胸膛。一个男子的身躯拼命地往左右扭动,当上半身都露出地面后,便将两手向左右伸展,撑在地面上,用手臂的力量将还在土里的下半身拖曳而出。
终于,男子从土中挣脱,弓背蹲伏在一旁,全身沾满尘土与腐朽的枯枝,身上的长袍因泥水而一片灰黑,从男子敞开的衣襟中还可见到他痩骨嶙峋的胸膛。男子的呼吸沉稳,深深吸足一口气,肺部随即缓缓膨胀,背脊也不规则地徐徐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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