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进去里面睡觉了?”
沃特斯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你经常把棺材当作床来睡吗?”
“没、没有,只有午休不忙的时候,我才会偶尔去睡一下。真的,真的只有偶尔——”
“你真是教我目瞪口呆啊!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就不小心睡着了,好像是来换班的同事把棺材搬到了灵柩展示室。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展示室里了……当时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而第一眼看到的赤夏又化了一脸的浓妆……我、我以为她是妖怪,而她好像也误会了,扯开喉咙大喊……然后,棺材的架子就自己动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约翰做了判决。
“减薪三成,连续两个礼拜。还有——”他捡起镜片已经破掉的眼镜之后说:“你得赔偿我这东西的损失。”
沃特斯极不情愿地点了头,发出好大的擤鼻涕声音。
晚餐会上,被喧宾夺主的约翰显得很不高兴,大家都不敢去招惹他。伊莎贝拉可是煞费苦心,又是亲吻约翰的下巴,又是拿冰块帮他冰敷,试图安抚他。约翰一边让人伺候着,一边开始刁难众人,要大家去帮他找眼镜,接近弱视的约翰只要没了眼镜,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偏偏他那副备用的又送去修理了,不在手边。伊莎贝拉提议道:
“我记得二楼资料室的抽屉里爸爸的备用眼镜,你要不要试试看那个?你们两个的度数应该没有差很多吧?”
约翰同意了这项提议。伊莎贝拉马上离开房间,匆匆取来眼镜让约翰戴上,看着约翰新造型,葛林的心中有了很奇怪的想法。
——跟某人好像。约翰那大到有点假的大鼻子以及仿佛贴上去的小胡子,配上史迈利爷爷从前戴过的玳瑁圆框眼镜,简直就像是杂货店里专门贾给小孩子扮家家酒玩的变装道具。说得精确一点,只要在约翰的头上再加点头发,他就跟在喜剧电影里演冒牌绅士的格劳乔·马克思(Groucho Marx)没两样了……不,不对,我怎么觉得那张脸经常看到,好像就在这附近的哪里……
葛林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约翰只要加上头发,就跟殡仪馆大厅挂的肖像画——二十年前的史迈利爷爷一模一样了。跟史迈利优雅的下巴线条比起来,约翁的下巴正好反映出他的傲慢性格,显得过于方正,不过,此刻它正隐藏在包着冰块的毛巾下。
约翰戴上父亲的眼镜,似乎也承了父亲的威严,他断然宣布道:“从现在开始,我要窝在办公室里彻夜工作,谁都不许来打扰。餐会到此结束。”
先是被有数面之缘的沃特斯吓个半死,然后被错认为妖怪,到最后连溜冰鞋都被约翰没收了的赤夏噘起嘴说道:“什么嘛!拽个二五八万似的。那家伙最好比史迈利爷爷早一步进棺材,我最高兴了。”
对这走出餐厅的约翰的秃头,她忙着做出各种不同的鬼脸。
第八章 红茶与固执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十五世纪那样,死亡在人们的心申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们强烈感受到它的存在。“不要忘记你将会死亡”的警告声,透过各种方式,在生者的耳畔回响着。
——胡伊辛格(Johan Huizinga),《中世纪之秋》 (The Autum Of the Middle 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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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叫死人去都比他好。”玛莎像是故意要让人听见似的骂得很大声。“指望那家伙帮忙,我还不如去拜托躺在坟墓里的死人,真是有够笨的。”
在厨房骂得滔滔不绝的人是巴利科恩家的厨娘玛莎,那声音大到连在客厅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大早就跑去偷东西吃的赤夏,嘴里一边嚼着食物,一边从厨房走进客厅,对葛林说:
“玛莎又在数落诺曼了。做蛋糕的材料不够,她急得像什么似的,正叫他去拿呢!”
诺曼的行为能力几乎与小学生无异。一开始,周遭的人都认为那是因为他在战争中失去记忆的关系,不过,最近越来有越多人相信他原本的智商就只有这样。因此,派给诺曼的永远只能像是掘墓之类的单纯工作,要不就是照顾莫妮卡,跟在她身边。只是,巴利科恩家的佣人洛克因为亲人去世的关系,从昨天开始请一个礼拜的假回意大利去了,因此诺曼被调过来支持玛莎,供她使唤。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突然传来好大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随着那个声音,赤夏整个人跳了起来,高兴地叫道:
“呀喝!太棒了!”
接着是玛莎的女高音。 棒槌学堂·出品
“哎呀!你在干嘛?我说的是青豌豆罐头吧?真是越帮越忙。再去拿!”
“魔鬼教练玛莎为了准备茶会逼真是拼命呢!”赤夏说:“啊,对了,玛莎得到指示,叫约翰也出席。”
所谓的“茶会”,每周六早上都会举行,是史迈利仿英国“十点早茶”订下的规矩,巴利科恩家的所有成员都会参加。此刻在客厅里的人,有寄住在这栋房子里的葛林、哈斯博士、伊莎贝拉、赤夏,以及自宅在大理石镇、但偶尔上完班后会顺道留下来过夜的詹姆士。约翰也住在巴利科恩家的宅邸,不过从昨晚开始,他就窝在殡仪馆的办公室里熬夜工作,所以大家都还没跟他打过照面。伊莎贝拉打了电话过去,跟他说茶会就要开始了。如今实际上掌管墓园的人是约翰没错,但即使是他,也不敢违背史迈利的命令。伊莎贝拉挂上电话后说道:“他说他马上过来,要我们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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