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警官的头却违反了他的意志——就好像被上紧发条的木偶,他的头开始慢慢地往后转。就这样,横躺在地板上的物体映入了他的眼帘。
尸体的上半身坐了起来。
死者看向他们时,那样子就好像睡过头的人突然被闹钟吵醒一样,正匆匆起床。挂在他脸上的同样是一副刚睡醒的茫然表情——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身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世界里。只不过,他额头上的碍眼伤疤却让他的表情显得十分突兀。那伤口是让斧头劈出来的,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照,就好像暂时停止喷发岩浆的火山口,呈现微妙、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阴影。
那道伤痕清楚说明了一切。男子刚刚去过的地方不是甜蜜的梦中世界,而是未知的阴曹地府……
警官就好像被恐怖和惊愕紧紧抓住双手的死囚一般,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无法动弹。死者的老婆、还有站在门口的小队长也都大气不敢吭一声。静止不动的活人和开始动作的死人——奇妙的事发生了,在这个房间里,活人和死人的立场好像对调过来了。
死人将头转向活人这边,张开原本就歪斜扭曲的嘴。几秒钟过去了,从他的喉咙深处总算发出像是硬挤出来的沙哑声音。
“我、我已经死了吗?……”
房间里的人,任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警官虽然害怕,却也知道死者的视线正越过自己,望着妻子。这对夫妻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警官呆呆地想着。死者一边盯着妻子看,一边惊讶地问道:
“是你杀了我吗?……”
女人的神经终于受不了了。她没有尖叫,却发出宛如野兽的喘息声,然后她开始往后退。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更在人意料之外。死者竟然也跟女人一样,开始往后退。警官在死者的混浊眼珠里看到不亚于自己这伙人的惶恐之色,觉得很惊讶。死者好像很怕杀死自己的凶手啊!死者一直退,退到窗边,语带无奈地呻吟道:
“不、不要。我不想……再被杀一次!”
在警官还没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之前,死者已经转过身,一头往窗子撞去。玻璃破碎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的活人们被那巨大的声响吓得浑身发抖。
由于事出突然,房间里的人谁都不敢出声,只能呆呆地站着。后来警官之所以回过神来,是因为最在断裂窗框的最后一片玻璃掉落到地的声音惊醒了他。急忙冲到窗边的警官从坏掉的窗户探头出去,正好看到死者在对面人行道上狂奔的背影。它的身体似乎不太听使唤,步履显得有点蹒跚,不过就一个死人而言,这样的运动力算是很惊人的了。
目送着死者渐渐缩小的背影,警官不自觉地呢喃道:“原来死人真的会光着脚跑出去呀……”窗户底下突然又冒出一颗死人头。
警官大叫一声,像弹簧一样用力地跳闻。出现在坏掉窗户外的是一张苍白、满是皱纹的脸,那张脸一边环顾室内,一边嘻嘻笑道:“啧啧,这次的战况好像也很惨烈呢!安捷尔太太。”
窗外的不是死人,而是隔壁喜欢探人隐私的老太太。老太太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对女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如此说道:“夫妻吵架也该有个分寸啊!你家老公还好吧?我看到他的脸苍白得像死人一样,逃了出去……”
(微笑墓园地形图)
第一章 粉红色的灵车
“……然后……(听不清楚) ……的时候,他在约翰·伦农的耳边不断呢喃着:‘我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温斯顿·欧普奇博士(接受WMQC电台访问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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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棺材的粉红色旧型庞帝克灵车向北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而去。
这里是新英格兰(注:【1】美国东北部地区的六州成为新英格兰,包括缅因、新罕布夏、佛蒙特、马萨诸塞、罗德岛和康奈迪克六州。)的偏远乡村。枫红的季节,满是金黄色糖枫树的丘陵上,采集树液制造枫糖浆的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中;酪农们专心照料着预计在东北王国秋季落叶节上展出的漂亮乳牛,与体型虽小却精悍的摩根马。
无视如此充满秋意的风光,粉红色的灵车只顾往前冲——这奇妙的组合要是让隐居田野的过气老嬉皮看到了,肯定会一边搔着花白的长发,一边惊叹道:难道我还没从六〇年代的瞳药噩梦中醒过来吗?因为这里是乡下,所以这辆灵车才会特别醒目——并不是那么回事!就连平常坐地下铁,已经看惯墙上被涂满怪异涂鸦的纽约客,在两、三天前目睹粉红色的灵车从第五次道经过时,也是吓破了胆。
从刚才开始,已经有好几辆附近农家的载货卡车与灵车擦身而过,或是被它超越,然而驾驶座上的农夫反应都差不多。他们先是惊讶,然后会很愤慨,心想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都是民主党的错(当然也有人骂的是共和党);最后,他们会想这一定是新上市的饮料或是某家快餐业者的宣传花招——果然是美国人才会作出的结论。
农夫们之所以认为这是一种宣传手法,最直接的理由是车身上好像有一排灰色的文字。然而,当灵车稍微放慢速度,让他们得以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时,刚才的推论就好像从货车的棚架上掉下来摔个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像稻草一般的困惑塞满他们的脑袋。车身上既没有PPBR汽水品牌的字样,也没有麦当劳专属的黄色LOGO,好像会跳霹雳舞的灵活字迹写的是吓唬人的句子——“性爱和死亡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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