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紧张,要让着混乱的场面重新恢复秩序,唯一方法就是让仪式继续进行下去。于是,马利阿诺神父连忙从小桌子上切了块面包下来,塞入史迈利的口中,施行圣体领受之礼。是自己多心吗?怎么葛林觉得神父这样做,是为了让史迈利别再开口讲话呢?接下来神父取来圣油,涂抹在史迈利的额头上,进行临终的抹油礼。然后,他开始祷告了。
“藉此神圣膏油,愿天主赦免你所有的罪……”
至于史迈利则进入完全无我的恍惚状态,他双眼朦胧地瞪着天花板,不断地喃喃自语:
“……从不食言的我的真父啊!你曾从死人堆里把拉撒路唤醒,从狮子嘴里把但以理救出来,也请你让我的灵魂脱离所有的苦业吧……”
说到这里,史迈利呻吟了一声,闭上眼睛。垂死者与神父肃穆的祈祷声让众人的情绪平复了,屋内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不,还不只是这样。垂死者的恍惚传染给周遭的人,大家好像着魔似的盯着史迈利看。紧接着,神父的祝祷开始了。
“我现在以宗座所授之权,给你全大赦,并赦免你的一切罪过。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
——赦免你的一切罪过。
史迈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吹在泥人身上的那一口气——灵魂正离开老人的躯体。房间里的人简直就像商量好似的,同时惊呼一声,全都围到床边去。
就这样,严肃的气氛达到最高潮,但在这个时候,另一颗谁都料想不到的炸弹竟然爆了——还爆得真不是时候。
房间里本来鸦雀无声的,就在大家正要放声大哭,高喊“你别走、别丢下我们”的时候,类似喇叭破掉的刺耳噪音陡然响起。
一时还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声音的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可是,他们马上明白那百分之百是放屁的声音。情势大变。不是我!有人连忙摇头,也有人用狐疑的目光瞪着隔壁的人……不过,当他们知道无法找出代罪羔羊的时候,又把目光移回床上。
在这之前,一向惨白的史迈利的脸竟然泛起了红潮。
……然后,应该已经断气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看样子,史迈利的灵魂不但征服了死亡,还顺便和死亡讲和了,讽刺的是,连他的肉体都违背了他的意志,拒绝去死。碰到这么扯的事,即使身在无比严肃的气氛当中,也会忍不住想笑吧!站在葛林身旁,早旁人一步看出端倪的赤夏捂着嘴,肩膀不住地抖动。当然,她的眼里没有泪水。
“哼!抱歉,看来我不只意志,连肉体都很坚强哪!”
史迈利仰望着天花板说道。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一路领先跑了八十码,眼看球就要触地得分却临时跌倒的笨橄榄球员一样,充满了不甘心。
? 2 ?
“葛林,我昨天也说了。临床上你算是已经死亡了。”
哈斯博士以好像是在讨论扁桃腺炎的轻松语气打开了话题。就在史迈利的临终宣言荒唐落幕之后,葛林来到哈斯博士位在巴利科恩家的房间,听取他昨天说要告诉他的另一种假设。老博士似乎觉得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继续轻描淡写地说了下去。
“与你身体有关的重要生命迹象全消失了。中枢神经的功能停止,心脏也不会跳动,当然,也没有血液循环了。因此,需要用到氧气的肌肉运动、消化、发烧等等都不会再发生了。然而,此刻在我面前的你却会思考、会动、会说话,这么大的矛盾该作何解释?……我只能说,你的人格,即使在临床死亡之后,依旧存在——”
“人格依旧存在?”
“是的。你之所以成为‘你’的那个部分在肉体死后依旧存在着。虽说人格的产生是建立在生物学的基础上,可是,我们不妨把这抽象的存在和肉体分开来想,看看会怎么样。到时——葛林,你现在的感觉,有没有哪里是和生前不一样的?”
“……虽然我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可以思考、动作,但总觉得……有种隔阂感,好像在看电影,又好像在做梦……”
“哦,你说做梦吗?……”哈斯博士的脸都亮了。“这可有趣了。睡觉和死亡是兄弟——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说法……此刻的你因为已经临床死亡了,所以照理说,感觉器官是无法把从外界受到的刺激传达给脑的。同样的,我们在梦里意识到的经验,也不需要透过感觉器官来补足刺激,就可以达到内在的一致性——”
“等、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就算肉体没有切身体验过,我们在梦里,还是可以感受到色彩、声音、温度、香还是臭、苦还是辣、痛还是舒服——就像我们醒着的时候一样,可以运用四肢抓取东西,跑步。我们在梦中,感觉无比真实地做出各种行为,爱抚,杀人……”
“杀人……” 棒槌学堂·出品
“没错。”哈斯博士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此外,我们也会在梦中创造一个陌生的角色,跟他展开高深、知性的对谈,有时甚至还会发挥超出实力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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