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将要离开的这个家,我不由又想起了以前的家。那些物,那些景,那些人,还在那里自生自灭着。这个家,过不了多久,也会成为一座空屋,成为我记忆中的一份伤心,一份痛苦,一份深愁!
邻家里,还是天天传来那女人的歌声,小男孩的欢笑声。我感到命运的可悲之外,还有几分可笑,邻东和邻西,却是两种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命运!
哭谁呢,笑谁呢,恨谁呢?
我们还得活着,象狗一样地活着!
妈妈嫁人了。
那一天,冷冷清清,没有一丝阳光,没有一丝喜气,没有吹鼓手,没有大花轿,更没有恭贺人,就好象是出行,不是嫁人一样。
这样更好,合了我们的心,我们只想悄悄地走,离开这个家,去那个给我们吃穿,给我们希望却又完全陌生的家。
一大早,一辆黄包车把那男人带了来,他没有进屋,坐在车子上等我们。我们收拾好了一切,那男人又叫了一辆车。我们母女仨人便被塞进了车里,匆匆忙忙地走了。
来不及思想,来不及回味,我们已到了街上。所有的景,所有的物,所有的人,皮影戏一般从我们眼前晃过。抬起头来,只有那一片天,自始至终包容着我们。几朵白云,各自飘着;几只鸟儿,各自飞着。
自由是它们的,快乐是它们的,平等是它们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一路上,过大街,穿小巷,我们仿佛置身梦中,不知走了都久,当车子摇着铃声,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才知道到了那个男人的家。
这是一处大宅院。
我们走了进去,可里面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只未点亮的灯笼,显示出一丝丝的喜气来。
那个男人笑笑,对我们说:“日子是过的,不是看的。说难听一点,别嫌乌龟瘦,肚里全是肉。”
妈妈有些难过,但她能说什么呢?能有这么大的一个容身之所,能够填饱我们的肚子,就是别人最大的恩赐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简单得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对联,没有鞭炮,没有红烛,没有酒席,没有礼仪……妈妈好象天生就已经注定了已跟他做夫妻一样,接妈妈过来,无非是为了定一个名份。
那个男人,去外边叫酒楼里的伙计送来了一些酒菜,算是吃了妈妈的拜堂席。吃过饭,丢下我和姐姐,便和妈妈进屋去了。
站在院子里,望着深深的屋子,高高的围墙,长长的行廊,我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认识,离我这么近,却又是那么远,睁着眼睛是现实,闭上眼睛是梦境。
第二天,那个男人和妈妈出去了,妈妈没和我们说,我不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
等他们走了,我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个新家:两扇红红的大铁门,上面镶着两只金色的狮子头;黑色的圆柱上,画的是张牙舞爪的龙和翩翩起舞的凤;顺着那七弯八拐的长廊走去,房子一间连着一间,又高又大又深;院子正中,还有一个小花园,却什么花都没有,只有一片片的野草长的又青又浓,到处都是小昆虫爬来爬去。一口水井,早就干涸了,生满了苍老的绿苔。
立在花园中间,四下看去,所有的屋子都显得那么的暗沉,那么的苍老,带着冷气,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今,我是身在大宅院了,但我却不知道生在何处?
看着这些东西,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欢乐。我喜欢的,倒是围墙外的几株细柳和不知什么地方常常传来的花香;柳条儿是柔柔的,花香是淡淡的;只有它们才不会变,才不会因为命运的不同而去爱风,而去爱水,就象天上的那轮明月,那些星星一样,看过了人世间几千年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仍然还是原来的模样,原来的光亮。
如今,进入这样的人家,我们未来的命运被深深地拴在了这座大宅院上,大大的一个容身之所,也许是一个小小的活命之地。
不错,现实来到我们面前时,正好应验了我那苦难的想法。这个大宅院,的确是一个小活路!
我们天天吃了饭,那个男人都很少让我们出去,他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不能给你们吃,不能给你们穿,只有这个屋里,才是你们的安乐窝。”听了他的话,他是一家之主,我们自然不敢乱跑,更不敢顶嘴,
所以我和姐姐只有在院子里无所事事、毫无目的地来来回回走,打发着那百无聊奈的时光。
面对这个男人,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无话可说,当然,他也很少在家;在家的时候,他也很少同我们说话,总把妈妈和他关在里屋,所以大家都落了个清静。
这样的清静,却没有维持多久,渐渐的,我们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一个赌鬼,一个烟鬼!
那个可恶的媒婆子,同样是狗吃了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做的是缺德事,挣的是黑心钱。她们走东家,窜西家,原来也是喝的人血,吃的人肉!
开始,妈妈看着那个男人成天喝酒,早出晚归,不敢劝他,也不敢说他;因为酒是他的,他爱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们呢,只是用妈妈的身子,来养活三张嘴巴,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这个男人,从上我们家门的那一刻起,我还不怎么讨厌他,但不知为什么,我也不怎么喜欢他;但入了这大宅院,我们成了一家人,却好象成了陌路人,更别说我和姐姐叫他爸爸了。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想得开,只要我们在家,不往外跑,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不过有时候,他吃醉了酒,会歪歪扭扭用眼斜看着姐姐,发出叫人心惊肉跳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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