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有张床_函之【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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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见有人来,忙跑回屋去,转眼却又伸出半个脑袋来,倚着门边朝这边望。我比姐姐胆子大,不怕他们,看着那个锅铲似的头和羊角似的辫,我反而笑了。

那虎头娃上来,问道:“打哪儿来的?”我说:“东边。”那虎头娃一匝手,又上前一步,说:“入我们伙儿,怎么样?”我说:“我得问妈妈。”

妈妈自然是同意的。她希望我和姐姐多几个伙伴,还拿出一些枣儿和花生来,分给他们吃。他们都舍不得吃,放在口袋里,说先闻闻香儿。

我和姐姐上了船,告诉了他们名字,也知道他们一个叫二虎子,一个叫二竿子,一个叫小兰儿。

二虎子将篙一拔,在岸边轻轻一点,待船离了岸,又引了一个头,唱起那首歌谣。于是船在歌声中悠悠前行,两边水草象遇上了一条大乌蛇向两边唰唰窜开。一会儿,待到歌声一停,船已转入了另一条河中。

二虎子一边撑船,一边说:“白露,你们有歌吗?”姐姐听了,笑着点头;我却不怕,抢着回答:“我们会唱神仙谣。”小兰儿说:“可以教我们吗?”我说:“除非你们教我们唱刚才那首歌儿。”大家同意了。船在婉转歌声中缓缓前行。

不久,船又转了向,驶入一条更大的河中。就好象从瓶口到瓶底,越走越宽。船到这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蓝天很高,很远,彷佛一块通灵的碧玉,然而,里面好象什么也没有,如一面大大的空镜子。云在天边,很轻,很淡,象一块块飘动的白纱巾。阳光很柔和,很温暖,如同妈妈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的身,我的心,也都是暖暖的。岸边的草,碧绿了,还一个劲儿地疯长,占据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地方。

这是阳春的三月。三月的水乡,正是烟草时节,又是烟花时节。远处,是一排连着一排的房子,房子之间到处是数不清的花红,花的香味从那红得含着烟的颜色里漫漫传来,软软的,甜甜的,就象水珠落到沙子上,倐地一下子钻进了心里;那几分草香,几分泥土香,几分水香,几分花香,便开始融合了,酝酿着,渐渐变成了发酵的香糕。

桥不再是我家门前的独木桥,变成了石拱桥——单拱,双拱,三拱,多拱……宽宽的,上面是青石板,两边有护拦,护拦上都錾着些扇形大小的图画,或松或竹,或梅或兰,或虫或鱼,既有几分古朴典雅,又有几分轻灵秀美。二虎子说,桥上青石板之间,全都是细卵石填着,长满了淡淡的绿苔,绿苔下面是红红透明的蚯蚓,是勾鱼最好的饵。

船渐渐多了起来,南来的,北往的,象梭子一样。那些船夫,他们早地出来,晚晚地回去,一张鱼网,就网住了他们大半生的岁月。

渔船上,这些戴着麦帽的渔夫已经开始捕鱼了。一排排打鱼郎,全身乌黑发亮,长长的嘴似一把大钳子那样坚硬;细细的脖子象水蛇一样灵活;一双铁勾一般的爪子紧紧抓在船舷上;一对圆眼睛低低地贴近水面,不断的左右巡视着。一盏渔灯,晃晃悠悠地悬在舱口。渔人一声呼哨,只见竹篙一抹,所有的打鱼郎便纷纷射下了水,扑腾着翅膀,一下子扎进了水中,水面上窜起了无数细小的水花。不久,一只两只打鱼郎钻出水面,跃上船头,奔向渔夫的竹篓。渔夫一弯腰,一把卡住打鱼郎的脖子,用力一挤,条条鱼儿便纷纷落入了篓中。渔夫也会赏它,从篓中捡起几只小鱼,轻轻一抛,打鱼郎将头一迎,小鱼已落入了它的口中。渔夫提过打鱼郎,用力一甩,打鱼郎又潜入了水中。有时,几只打鱼郎圈在一起,抬起一条大鱼,渔夫便奔过去,一把擒住大鱼的鳃,用力一拉,那条大鱼弹入了船舱,一蹦一跳地翻动着身子,吐着豆子大的泡儿。

再走一会儿,我们已离先前的那一排排房子不远了。二虎子在一处柳枝上折了一片柳叶,含在嘴里,吹起了哨儿。二竿子说:“那三个小王八蛋今天怎么了,还不来。”我不知道他们约的是谁,问小兰儿,小兰儿说:“这三个小子都是大户儿的儿子。”

二虎子急了,丢掉柳叶儿,把手指放在嘴里,一撅屁股,长吸了一口气,吹了一个响哨儿。这哨儿刚停,不知从哪儿应了一声。二虎子笑了:“土羔子,你们终于来了。”

不一会儿,只听一声吆喝,从不远处的水巷转角钻出来一只船。到了叉口,却见船尾一摆,船便转了向,向着我们这边行来。船上三个人,一个人撑篙,一个人摇橹,还有一个人双手叉腰,立在船头。

船不是乌蓬船,是一只红船。舱是双门的,挂着布帘儿,舱上有窗,窗上有绣像,不知是关公还是门神。

二虎子指着撑篙的胖子说:“那个光头儿是保长的儿子,名叫久荣;那个双下巴是甲长的儿子,名叫长贵;他们前面那个腰里别着假火枪的对对眼是保安队长的儿子,名叫永富。”

近得来,两船轻轻一碰,再往前几尺,便稳了身。三个小子,头上是青缎帽,身上是白纱袍,脚下是黑绸鞋,脖子上还戴着个明晃晃的圈儿。真是几个有钱的主儿。

那个叫永富的腰里别的是一只小木枪,乌不溜鳅,闪着油光。他歪着脸,左右打量了我和姐姐几眼,对二虎子说:“怎么,又添新帮儿了?”二虎子没吭声,嘻嘻一笑。

那个叫久荣的插稳了篙,对我姐姐说:“喂,哪里来的?”姐姐刚要回答,却被二竿子抢过了话:“东边来的。怎么着,想欺生是不是?“长贵嚷道:“谁欺生了?你们是不是想以多胜少。”二虎子笑着一指永富:“放心,不会欺你人少。敢比吗?”永富双手一叉,拍拍腰上的小木枪:“怕你是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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