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随主便,我们三姐妹调弄丹青之时,几位先生已为我们铺好宣纸,然后笑立一旁,静候佳音。
三姐妹笔走游龙,一挥而就。
海棠画的是:
朦胧残月,朦胧眠鸟,小楼朱帘长垂。
闵先生接过一看,笑道:“借古人之词,画今人之风。不错,不错,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海棠何处?卷帘即见也!”
牡丹画的是:
洛阳宫殿,朔风凛冽,武皇一怒,天下飞雪。
李先生接过一看,笑道:“借古人之典,画今人之韵。不错,不错,武皇一怒,天下飞雪,百花齐放,独牡丹不开。真国色天香也!”
我画的是:
一池碧水,荷上堆雪。
贾先生接过一看,笑道:“天然去雕饰,如水到渠成,好清纯淡雅的一幅画。白荷者——百合之隐喻也。妙哉,妙哉!”
淡淡的阳光下去,微微的河风吹来,天将黄昏,四下船上,稀稀疏疏的亮起了灯火。
夜色下的秦淮河,水含烟,月笼纱,天上星光璀璨,水面灯火剔透,歌声、乐声、笑声、桨声,轻轻地飘荡在暖融融的河面上,
在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秦淮河上,上演了多少风流与韵事,今天,我们也来了,来参加一场千古的盛会,为古老的秦淮河增添一分风彩。
船上,一场盛会开始上演,海棠出来,跳的是一段绸舞,用的是《梅花三弄》的调子。但见她脚移流水,袖抛流云,身转绣球……我和牡丹配乐,一出跳完,但见四周游船,渐次地向这边移来。
牡丹上来,跳的是一段鹤舞,用的是《阳春白雪》的调子。我和海棠伴乐。但见她轻灵曼妙,纤巧生动,犹似蜻蜓点水、蝴蝶穿花。一出跳完,传来了掌声,不知不觉中,我们的四周,已聚满了水泄不通的游船。
到了我,我上去,跳的是一出毽舞,用的是《广陵散》的调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急时如暴风骤雨,缓时如落叶飞花。昔有公孙大娘舞剑器,一舞动四方。毽舞与剑舞异曲同工,倒使我受益匪浅,学虎成猫,不得精髓有皮毛。一出完,便见掌声雷动,叫好声、吆喝声不断,
最后,我们三姐妹来了个合灯舞。海棠提的是麒麟灯,牡丹提的是云灯,我提的是荷花灯,四位先生也来了兴致,一个敲锣,一个打鼓,一个弹琴,一个吹箫,一时间,在这繁花似锦、柳丝如绦、翔鸾栖凤、莺歌燕舞的秦淮河上,观者如潮,艄公停橹,游客止步,更有那公子瞠目,群芳哑口!
惊诧之余,有人感叹,有人不满,有人遗憾,有人……一些人因为赶上了这场盛会而欢颜,一些人因为赶上了这场盛会而无颜。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秦淮河,因为我们而大放异彩,也因为我们而黯然失色,看过了我们的风采,几乎所有的游客,都失了玩下去的兴致,待到曲终人散,便陆陆续续、纷纷调转船头,挂帆归去。
眼看秦淮河已是灯火阑珊,我们也该回去了。船儿回转,心儿依柳,先生们,已是心满意足了,我们三姐妹呢,似乎如那重阳菊、初春梅,又在枝头风光了一回,哪管零落是何时。
第二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花边记者,竟然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了我们三姐妹的玉照和颂歌,还用了一个大大的标题:
风流三姐妹
风月秦淮河
一时之间,我们三姐妹声名鹊起,街头巷尾,争相传颂。
古往今来,在这沉香堆艳、游龙飞凤的秦淮河上,谱写了无数的风流与挽歌,那李香君的历史虽已走远,可那柳如是的身影,仿佛还如昨天,依稀可辨。
继往开来,在我们的身后,不知还有多少的群芳共舞,一枝独秀?
正文 手记41 十里洋场
小日本终于投降了。
所有的人,一边欢呼一边笑,一边唱歌一边跳,阴魂不散的小日本鬼子,终于离开了中国的土地,似乎从此以后,中国就可以太平下来了。
庆祝自然是少不了的。衮衮诸公,有的得名,有的得利,有的分田,有的分地……大的吃肉,小的喝汤,各人有各人的份儿,连叭儿狗也会得到几根骨头。
在这风雪的红尘世界里,我们三姐妹的命运,竟然因为日本人的投降而改变,因为不久之后,我们都名花有主,陆陆续续离开了书馆,开始了新的人生历程。
海棠离开书馆的时候,正是梅花初开的时节。
他没有向我们姐妹辞行,象雾一样,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那天,牡丹来到我的房间,数落着海棠的不是,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我笑道:“姐姐也莫怪她,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独处惯了,总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牡丹叹了口气,释怀笑道:“我真是看戏落泪,替别人担忧。想想她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我笑道:“这就是了。姐妹一场不容易,多想想她的好,就一好百好了。”
牡丹笑道:“还是妹妹开通,姐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待到牡丹走后,我一个人静静的立在窗前,望着外边的落花与流水,心里象饮了一杯鸡尾酒,各种滋味一齐涌上来,令人无法排解。
等到牡丹离开书馆的时候,已是杏花盛开的三春时节了,
这个姐姐,还是那般的热烈,不忘了过来向我道别,她拉着我的手,泪光莹莹,久久不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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