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杜太太在一起玩麻将,她总会叼起一只大雪茄,每次糊了牌,他都会朝天吐出几个烟圈,摇头晃脑地说:“这个地方,千年侯王,十里洋场,也抵不过老娘这一条龙。”可一旦输了呢,她就会一言不发,叼着一个空烟嘴,眼睛眯得像老母鸡打盹似的。
每一次,张太太都会打趣她说:“大姐,你的一条龙,变成了一条虫,翻不起大浪了。”说急了,杜太太总是不依,非要撕了张太太的嘴才肯罢休。
张太太,何许人也?
其夫张啸林,黑道的枭雄!
此人年少时,学织纺绸于杭州,倒也好学,后来考入武备学校,文不弃武,并拜衙门领班李休堂门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学得了一身的好本领。
本领在身,他却不务正业,眼高于顶,丢弃学业,专在拱辰桥一带敲诈勒索、赌博勾嫖、看堂护院……
28年前,英租界著名流氓季云卿来杭州邀请名角上沪演出,与张啸林臭味相投,结为莫逆之交。张啸林便随季云卿到了沪上,在英租界设立茶会,从事勾嫖、串赌、贩卖人口、逼良为娼的罪恶行当;同时拜青帮大字辈樊瑾丞为老头子,成为青帮通字辈的红人,随后广收门徒,尽量网络盗匪、歹徒、地皮、流氓……
25年前,张啸林结识了杜月笙和黄金荣,与帮会、军阀、租借一起合伙搞起了鸦片联运,大发横财。
18年前,四一二政变后,蒋委员命令三人组织中华共进会,大肆屠杀无数工人与学生。
14年前,张啸林开设了沪上最大的赌场,将捞来的钱转入正行,用于企业、实业,并做了华商交易所的监事。
10年前,沪陷后,杜月笙去了香港,黄金荣装病不出,张啸林便独霸上海,卖国求荣。
6年前,在日本特务的授意下,张啸林组织成立了新亚和平促进会,为日军收购米、棉、布等重要物资。
5年前,这个恶名的枭雄,臭名的汉奸,在寓所被人暗杀,死于乱枪之下。
如今,虽然江山易主,但所有人都对张太太敬如往日,让她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江湖是与非。
和张太太一起去买马票,这女人花钱,如打水漂一样,一叠叠抛出去,眼皮都不眨一下。等到跑马开始了,她却常常打起瞌睡来,从不管中彩不中彩,好像钱不是她的似的。
有时候,一觉醒来,张太太拉着我大笑道:“好妹妹,你知道姐姐梦见了什么?清一色一条龙,大满贯啊,输得黄太太裙子都跳掉了。”
黄太太,何许人也?
其夫黄金荣,洋场的大亨!
此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入了法租界任包打听,因头脑活络,办事干练,逐渐晋升为法租界唯一的华人督察长。
一朝权在手,未雨可绸缪。此人凭借手中的权利与地位,指使徒子徒孙们卖鸦片、开浴室、建戏院、设赌台、敲诈勒索……并且同时勾结帝国主义、官僚政客,使得门徒多达千余人。
有了如此财业,黄金荣便与杜月笙、张啸林桃园三结义,成为海上显赫一时的大亨。
18年前,蒋介石政变后,他们组织中华共进会,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进步民众,并被蒋介石任命为少将参议和行政院参议。
上海沦陷后,他表面虽未出任伪职,却暗地里与日伪勾结,参加汉奸组织,暗渡陈仓。
如今,小日本投降了,他继续组织成立了荣社,一心投靠国民党,仍然在海上叱咤风云,翻云覆雨。
我最喜欢的,还是陪黄太太去孤儿院。黄太太是一个基督教徒,常常去孤儿院看望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虽然出钱较多,有时还得挤出几滴鳄鱼泪,第二天却可以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风采和赞歌。
三个有钱人中,数杜太太最有钱,确数她最吝啬,每次捐了钱就象割了她身上的肉一样,她有一句话说得好,钱在桌上有输赢,钱在这儿只输不赢,一群穷孙饿鬼,救了白救,死了拉倒。
每一次来到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会为他们祷告和唱颂歌,在孩子们眼中,她们就是佛祖、真主、救世主,现实比希望来得更容易,所以他们盼望有钱人的施舍比盼望菩萨的保佑更为迫切,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法则,没有了活路,再多的希望都是扯蛋。
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的,是一个名叫玛丽娅的修女,来自遥远的英吉利海峡。他们一家全是基督徒,向往这个古老神奇的国度,所以她来到了中国,想用耶稣的灵魂和十字架,来拯救这东方的苦难,古老的文明。
在这里,我竟然看到了名噪一时的小凤仙的照片,它被玛丽娅珍藏在自己的闺房里。这个女人,能得到世人的如此厚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想当年,在这海上花的世界里,这个女人,驱豹逐虎,游龙戏凤,玩弄了多少权贵,衍生了多少风流,谱写了多少佳话!
望着照片上的人儿,虽是无缘见面,却如人在眼前,就是惊鸿一瞥,也要叹为天人。她的花容月貌,叫人望尘莫及,那一颦一笑,一叹一怨,仿若有声,叫人忍不住想上前和她握手长谈,把酒言欢。
如今的小凤仙,她学了功成身退的西子,隐身江湖,又会在何处山林幽谷,高奏一曲霸王别姬的无奈与缠绵呢?
正文 手记42 豪门欢笑
日本人虽然投降了,可外国佬仍然没有离开我们的土地,就连那成了丧家之犬的日本人,仍然还东一个西一个地躲在那称为庇护所的租界里,喝着小酒,吃着大肉,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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