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一点牛奶吧。梦寒对刚刚醒来的何一味说。你比以前瘦多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把身体搞坏的。何一味看着妻子在房间里外来回走动,他寻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做梦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没说什么梦话吧?
梦寒正从茶几里向外掏一袋速溶奶粉,她仰起脸,饱含着阳光般的微笑说:没有哇,你睡得很甜,很消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晃了晃手里的奶粉,甜蜜地说:一会儿我给你多放点糖,你这个傻孩子。对了,矢村给你放了几天假呀?我不记得了。何一味想了想说:我好像跟他说,我不打算干了。
梦寒说:那样也好。本来你就不适合做保安。她把鼻子凑近奶粉,似乎要嗅出什么味道来。
何一味想本来我就不适合做保安,我只适合做梦。梦在日复一日地延续着,仿佛没有终点的流浪。每当夜晚来临,何一味就会早早地爬到床上,虔诚地进入到他预先设计好的梦中。梦寒的健美训练班在暑假期间扩大招生,梦寒索性就赖在妹妹家,也不怎么回海温斯公寓了。一场又一场雨接踵而至,天气凉下来,许多人对此忧心忡忡。他们记得去年立秋前昔的雨城特大暴雨,据说洪水肆虐,屋倒楼塌,许多人丢掉了性命。而在雨城周围的郊区和山势奇绝的地方,更是遇到了五十年一遇的水灾。人们的疑虑不无道理,三年前的水患并未酿成大难,去年的连日暴雨反而造成不可收拾的境况,其实一切没有什么预兆,只是一不小心就出现了。
海温斯公寓的管理员老胡,这两天过得很狼狈。他一面要耐着性子,接受上级领导部署任务,再苦口婆心地传达给海温斯公寓里的每一位住户;一面要事无巨细地开展工作,把环节打通好,再联合有关部门,防水患于未起。没有人知道他对水充满了怎样的恐惧,也没有人想象得出他积极工作后面隐藏的对工作的深恶痛绝。每当他硬着头皮,把海温斯公寓前面堵塞的下水管道疏通好;每当他指指点点,把海温斯公寓地下室或停车场里的积水抽干净,他就会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或者一个被挤干了水分的虚脱者一样,颓然地倒在床上。为了这么个屁大点的小官,这么卖命这么无畏,值得吗?妻子走过来安慰他,女儿小胡走过来替他按摩身体,他对此全然无知。小胡发着劳骚:一个破居民主任,出力不讨好的大傻子,别让我爸干了成不。老胡的妻子说:一个月好几百块钱呢,根本就累不着他,休息休息就好了。你让他闲呆着净是事儿,当官有当官的瘾,你哪懂啊。
劳累了一天的老胡本想睡个好觉。他搂着妻子,心满意足地进入到梦乡。他梦见女儿小胡嫁了人,嫁的居然是他头顶上的邻居李科。李科自从死了妻子后,不知又换了几个女人。小胡怎么偏偏喜欢上了他?那个尖嘴猴腮的王八蛋,没女人活不成。老胡操起一把锯条压的匕首,在人群里追赶小胡和她的男人李科,他费了很大周折才抓住李科。李科跪在他的面前,向他哀告:饶了我吧,老胡大哥,饶了我吧。看在我们是多年牌友的份上,以后玩牌我把把让你和。老胡不予理睬,一刀捅进李科的肚皮,稀囊稀囊的,好像插在豆腐上。你他妈的也有今天,还敢叫我大哥,你他妈的这不是差辈了么。许多围观的人在跟着乱喊乱叫,还有人往他们的头顶上飞洋柿子和臭鸡蛋,象香港警匪片。老胡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妻子正手拿电话筒,拿腔作调地跟人通话。是二十层新搬来的邻居打给你的。妻子告诉老胡。老胡颇不情愿地接过话筒。胡主任么,你好。深更半夜打搅你了。我是二十层的住户,我姓关。你最好过来看一下,我们家简直成水帘洞了。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漏水。我怀疑,可能是房顶上年久失修。你看有什么办法没?老胡说:等白天吧,我通知小区管委会,让人给你修修顶蓬。那也不能这么挺着呀!姓关的邻居说。我的家具、床、还有笔记本电脑都给弄湿了。这么挺着也不是回事呀。老胡又找了几个理由,觉得说不出口,于是就胡乱答应下来:我这就上去看看。你等着吧。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外面迷迷茫茫,漆黑一片。妻子提醒他: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你想干嘛。老胡披上衣服,拿起电棒,一副临危受命的架式。他想了想,随即又拨通了李科家的号码。非把你霍拢醒不可,让你他妈的不知好歹,调戏我女儿!他在心里骂道。
关注是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他的举止、气派很像是一个财经方面的专业人士。他站在积水的地板上,一边指着天花板上仍在渗水的地方,一边气愤地说:你看,我的装修全给毁了。刚搬过来没几天,这哪是住人的地方。老胡压抑着内心的厌恶,象模象样的在两室一厅的房间里巡视了一圈。今年的雨水来得太大,也太集中了。顶层楼房就这点不好,我以前住海口路时,就总遇着这事。李科也在里外屋转悠了一阵儿,他不象是在检查漏雨,倒像是在欣赏家具和装修。他本来就是个帮手,大半夜的让老胡拎过来,心里挺大的不乐意。他对房间的啧啧称赞,让老胡有些醒悟。我说小关,你棚顶镶得这些装饰灯和分体空调什么的,肯定把顶盖凿坏了。最好你白天家里留个人,我找人给你重新铺一铺顶棚。关注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过两天我就要出门。不行的话,我只好把关望接来了。关望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孪生的,他是一名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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