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在江吱唔了半天,一直等到护士把女儿送进病房后,才背着其他人,带着歉疚自责地对孔大夫说:都怪我呀,于希本来是个挺听话挺优秀的女孩子。她上大学二年级时,跟一个男同学谈上了恋爱,那男生品质很差,而且还是学校一把手的公子,我非常反对他们的交往。女儿搬到学校去住宿,我特别担心她被人欺骗,女儿太单纯了,我去学校找过她好多次,还跟校方跟那男生谈过话,不知怎么搞的——听说那男生跟女儿分手时非常绝情,于希就受刺激了。加上那年她妈妈过世,都赶到一块了。全怨我,是我一手酿成的悲剧。
孔大夫安慰了老师一会,又从医学的角度对于在江做了一些交待。于在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始终躬着身子,灰白的乱发贴在头皮上,衬出一脸的憔悴。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想让女儿好起来,让她活得幸福开心。他说。孔大夫很理解他,她说那时给于老师起的外号,就是说他人品纯正,为人谦和,只不过缺少点棱角的意思。于在江苦笑了一下,他觉得学生有时比他还了解他。孔大夫让于在江再等一等检查报告,然后就可以回去了,她给了他一张名片。她说:有什么事情,我们随时通电话联系。
检查结果出来了,孔大夫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她有点惊讶地看了于在江一眼,想问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让他再等一等,然后就跟着一个女护士出去了。十五分钟后,她重新坐到他的面前,她的样子显得极不自然。是这样于老师,怎么说呢?您女儿的登记卡上写着未婚,是吗?
是呀,她一直跟我住在一起,那件事出现后,就——他的预感像导火索一样,被孔大夫焦灼的眼神轻轻地点燃了。你想说什么?我要告诉您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于希她怀孕了。是的没错,不到三个月。我怀疑那胎儿已经死在腹中了。
距离海温斯公寓不到两公理远的地方,有一片灰色的楼宇。楼宇总共有八座,全是典式正房,清一色的六层住宅,每座楼都标着号码,所以才不容易被人搞混。
这片楼宇当初被开发商命名为极乐小区,四处宣传,名噪一时,很有点独领雨城房地产风骚的意思。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改成了好梦花园,报纸电视对它的报导也相对减少了,倒像这块地界是个不祥之地。有人传言说,是那个开发商行贿受贿进了班房,后继者为了避讳嫌疑,也就不再唱高调了。
吴是非对此不以为然,他花年租金二万元,从一个房主那里租来了三号楼一套临街的房子,他最关心的只有两条:一是房租金的涨落,二是来他吴氏针灸门诊看病的患者的多少。他每天都准时收到雨城晚报,第一件事就是翻阅分类广告,因为那里有他长年的自我宣传栏。那可是一年纯广告费一万元的广告哇。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三个腰脱患者和两个半身不随患者正趴在北屋的床上接受他两个徒弟的按摩针灸,陪那五个患者同来的家属都呆在门厅里,窃窃私语汇杂在一起,让独处南屋的吴是非有点心烦意乱。
隔着一道门,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向窗外望一望。从窗户向外瞅什么也瞅不见,对面的大楼把天空都挡住了。他心里特别烦,那个姓王的怎么没影了呢?连关注这回也没动静了,是不是那事变卦了?他把摆放在窗台上的几盆花都浇足了水,然后耐着性子等姓王的或者关注。
他的大徒弟进来了,这个年轻人有点呆头呆脑的,不过挺认死理挺懂规矩。师傅,中午饭怎么办?大徒弟问他。
一会买点吃吧,给你十块钱。他把钱交到大徒弟手里,还在想着姓王的那件事。大徒弟并没有走的意思,他站起来看墙壁上的行医执照和工商证明,看得很认真。吴是非觉得那挺奇怪,他带这个徒弟已经有一年了,那个执照天天摆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还不去?他问。
师傅,我感觉那个于希好多天没来了。大徒弟的问话让他心里一惊。可不,那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好多天没来了,是不是她的事让人知道了?嗯,是这么回事,她爸爸送她去亲属家了。于希不是做完这个疗程了么?吴是非反过来问大徒弟。
好像还差两天呢。大徒弟知道师傅与那个叫于希的女患者住在同一座海温斯公寓里,似乎从吴的口中能探听到于希的消息。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大徒弟挺纳闷。电话突然响了,大徒弟把电话听筒递到吴是非手里,知趣地走掉了。电话不是姓王的打来的,也不是关注打来的。打电话的是一个叫英的女人,英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她想与他聚一聚,就两人。吴是非没答应她,他想起这个女人有着一身丰腴的肥肉,他对另外的电话还报有幻想呢。英并没生他的气,只是惋惜地说:那就改天吧,你总是这么忙。
吴是非脑袋里突然就想到一个女孩,那是个漂亮得让人有点神不守舍的女孩。她有着如雪的肌肤,整齐的牙齿,修长的头发,还有一双因木然而显得有些迷离的眼睛。他掐指一算,这个叫于希的女孩真的有一周没来了。要不要去她家里问一问呢?不好,那样会让人疑心的。这么一想,就有了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一定是那事让别人知道了。
一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吓了他一跳。怎么了你?那人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是关注,他的高中同学,一个说不清做什么生意的投机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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