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自暴自弃,顺手指着收银机旁边说:“这个就是江尻。看了就让人很火大对吧?”收银机旁用胶带贴着一则剪报,好像是地方报纸,照片里有两名男子,一个是中年胡须男,另一个是年轻男子。
“胖的这个是店长,这边这个是江尻。”
“这是什么报导?”
“听说明年这条国道旁边要开一家大型购物中心。”
“那很糟糕呢。”我想起父亲的鞋店。因为附近开了一间大型量贩店,导致鞋店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是一篇特集,报导一些发起反对运动的店家。江尻只是上了这种新闻,就自以为是名人,真是没救。再说这都是半年前的报纸了。”
我目不转睛看那张剪报,照片上陌生的青年回看着我。被店员一说,我也觉得这名年轻人的眼中似乎有着毒瘾犯的异常光辉。
此时,她把刚才在看的书翻回了正面。可能是下意识地,我的视线也跟着移到书封上,书名是《初次怀孕与生产》。
她也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吧,噘起嘴说:“昨天我去医院,说是三个月了。”
“是啊。”我牛头不对马嘴地应和。
“就算找书来看,上面也没写不想生的时候该怎么办。”她很冷静。是已经惊慌过了,或者是接下来才要开始慌乱?
“江尻几岁了?”我回到原来的话题。
“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左右吧,我想。”
“真是个伤脑筋的继承人呢。”
“是啊。世界末日了啦。”她似乎在想别的事,“真的全是些莫名其妙的事。”
“那个,对方是那个——同学之类的吗?”我决定单刀直入地触及她的烦恼。
“对方?哦,你说我男朋友吗?竟然问这种事,你真是有够厚脸皮的。”
我面红耳赤,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不高兴。可能因为没有其他客人,正闲着无聊。人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些多余的事。
“喂,”她抬眼看着我,“肚子里有孩子的话,也叫做‘母子自杀’吗?”
“呃……”我一时会意不过来,皱起眉头。然后,开始觉得很不舒服,“是这么叫的没错。”
“我才十六而已,真要说的话,应该叫‘子子自杀’吧?”
“那很逊耶?”总之先下手为强。年轻人最害怕的是什么,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知道。所以我继续说:“那样真的逊毙了。”比起贫穷或性病或成绩退步,他们最痛恨的就是被嘲笑自己“逊”,对他们来说那比死更恐怖。
“很逊吗?”
“有了孩子,烦恼不堪,跑去自杀。实在逊毙了。你想想看,小孩子十六岁的时候,你才三十二不是吗?不觉得这样很酷吗?”我发自真心地说。
“是吗?”不知是否被说服了,只见她暧昧地点了点头。我于是离开了书店。
我并没有从容到能为初识的女孩分担烦恼,光是自己的事就焦头烂额了。
【二年前 8】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不其然正是如此。前人的说法一定有它的根据,不是因为统计学也不是因为科学,肯定有某种超越这些的力量在支配着。
去动物园之后过了整整一天。个性实际的我,心情比较平静下来了。车票夹还没找到,新闻也没有宠物杀手被捕的消息,但总觉得安心了点,而且我也报警了,该做的事都做了。我甚至悠哉地开始相信自己能够从此过着平安的生活,或许正确地来说,是“想要相信”吧。
但该来的躲不掉,这世上似乎注定要让新的不幸发生在我的周围。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来宠物店探班的多吉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我买了,好东西。”他纯朴的举止让我感到如释重负。
“学校呢?”丽子姐边排好一包包的狗饲料边问。
“五点,开始。”
我望向时钟,现在是傍晚四点,考虑到从这边到学校的距离,多吉应该没剩多少时间可以悠哉悠哉的了,但他脸上却丝毫不见焦急的神色。
“大学是从那种时间开始上课的吗?”丽子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多吉。
“形形色色的时间带都有唷,也有早上开始的课,也有像多吉他们那种待研究室的,一旦开始做实验,晚上也得去呢。”
“形形色色。”多吉像在吟味日语似的。
“听说你们昨天去了动物园?”丽子姐的质问比银行提款机的语音指示更冰冷。
“去了。”多吉点头。
丽子姐羡慕地说:“真好。”但如果只看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有多羡慕。
“动物园,好地方呢。”多吉又露出洁白的牙齿,“那里最好了。”
多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安稳的氛围,就像湖面般平静。如果我们是忙碌地滚滚冲刷而下的河川,多吉就是风平浪静的湖泊。平坦,寂静。
我想起河崎以前常挂在嘴上的话。
“他们并不认为现在的人生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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