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得很天真。或许大部分的犯罪者都有这种天真的心态,才会再次造访现场。
我怕再拖下去自己的决心会动摇,没换衣服就这么跑出房间,直奔公车站。
平缓延续的上坡道,长得足够让我的意志力顿挫。公车恰好在这个时机到站,我奋力抵抗似地冲上前,跳进公车里。
可能是碰上高中生放学的时间,车内很挤,我被聊着流行乐团新歌的制服男学生们包挟着,在车上摇晃了将近二十分钟。
我在可能是最接近书店的公车站下车后,徘徊五分钟左右,找到了书店。公车站旁边就有地图,我是靠着它找到书店的。
和我的预测相反,书店正开门营业中。既没有警察巡逻,也没有拉起禁止进入的封锁线。
我穿过自动门,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窜过全身,然而门的内侧并没有警察埋伏蹲着。
店内很安静,广播漫不经心地播放着。
我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没有书架倒下,也没有灯管破掉,我忍不住怀疑我和河崎真的抢了这家店吗?
正面是收银台。
店的四个角落设有几个防盗用的圆镜,却没装监视录影机。昨晚河崎的身影就映在这些镜子里吗?我想像着。
店里卖的大部分是漫画或杂志,也有文库本区,但显然称不上书目齐全。我在店里溜达了十分钟左右,接着竟然胆子大到想和店员攀谈,一定是因为店里太过和平的状况让我放心下来。收银台的店员是一名头发染成褐色的女孩子,大约高中生年纪。或许她看上去满好说话也有关系吧。
我拿着根本就不想买的县内兜风地图走到收银台,明明连车子跟驾照都没有,什么不好选偏偏选了这种东西。我就是错乱到这种地步。
“欢迎光临。”她抬起头来,一边合上原本一脸严肃地阅读的书,翻过背面遮住封面。她以熟悉的动作结账,把地图装进袋子里。
“请问……”
“嗯?”她的脸上浮现警戒的神色,“请问有什么事吗?”表情像是在说付了钱东西拿好快快回去才是做客人应有的礼节。
“昨天晚上这家店有营业吗?”我说出口的完全是意义不明的问题。
“昨天晚上?”她眯起眼睛,像在眺望远方物体似地看着近处的我的脸。
要是这段沉默再多个几秒,我可能就要忍不住当场坦白“是我干的”了。“昨天深夜我经过这附近,看到你们店的灯还亮着。”这算什么?这难以置信的谎言算什么!我都快哭出来了,却无法中止这生平首场的表演。
“哦。”她不甚愉快似地在鼻子周围挤出皱纹,“江尻果然又在夜里闹事了。”
“江尻?”
“我们的店员啦。今早来上班一看,店里有点乱。”
啊,那可能是河崎干的。——我很想这么说。“有点乱?”
“有些书从书架上掉下来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案件?”我战战兢兢地探问:“是不是有谁犯了案?”
是说那个人就是你吧!——要是像老套的怪谈一样被这么一指,我一定会当场昏过去吧。
“案件?啊,哦。”她露出像在嘲笑某人似的表情,“是江尻干的吧,八成是啦,那个人一点常识也没有。”
“没常识?”
“就像学校里不会有赌场一样,江尻这个人不会有常识的。”
“什么意思?”
“不可以说出去唷。”她满不在乎地说:“江尻那个人很糟糕,有在嗑药什么的。”
“嗑药……”一定是我过往的人生中从未登场过的药物吧,“哦,药。是药局没在卖的那种吧。”
“打烊后,他好像有时候会嗑药,然后一个人在店里抓狂唷。”
“真的假的?”
“听说的。”
“怎么会雇用这种人呢?”
她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宠坏孩子的父母啊。那个人是店长的儿子啦,才会随便他为所欲为,超糟糕的。像我,也常被他毛手毛脚,幸好没让他得逞。”
“但你却继续打工?”
“因为没有其他地方肯雇我啊。”我不觉得她看起来有什么特别糟糕的缺点。
“那个……”我忍不住开始介意了,“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不要紧吗?”
“我已经自暴自弃了,无所谓。”
“自暴自弃?”
这时她唐突地站起来,走到墙边的书架去。是发现有人在偷书吗?我心神不宁地呆立原地,结果她抱着一本厚重的辞典回来了。
难道她是在内心责备我们偷走了《广辞苑》——不,正确地说是错把《广辞林》当成《广辞苑》偷走的事吗?我开始害怕了,她却一脸若无其事地说:“我看看唷……”一边查起辞典来,接着她缓缓抬起头,“自暴自弃换成别的说法,”她翻页,“也叫做豁出一切、自甘堕落。”
“这样啊。”
合上辞典的声音响起。
“所以呢,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这种工作,江尻那种人,都无所谓了。”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听起来更像发自真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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