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怡将专用咨询簿翻开新的一页,问:“你母亲跟你继父结婚那天,穿的是不是梦里的红衣服?”青年想了想,回答说:“是的。”她问:“继父打过你吗?”青年说:“没有,当初母亲跟他有过协议。”她问:“母亲跟继父结婚那天,你在哪里?”青年说:“我是晚上被送回上海外公外婆家的。”她说:“就是那天夜里,你在外公外婆家小屋里第一次做了噩梦?”青年说:“是的。”她加快语气问:“结婚那天白天你继父忙什么?”青年说:“他当然张罗着结婚的事。”她再次加快语气问:“那天他和你单独在一起过吗?”青年点头,她放慢语调说:“想想看,他在做什么。”
青年语气也缓和下来:“他亲自动手杀羊准备招待客人。哦,对了,就是这时他告诉我小名的事的。”吴静怡耐心等着,青年继续说:“他一边捆绑着羊一边问我想不想知道‘未儿’的意思,我说想,他说,‘未’代表我的属相。他念了一大串代表属相的字,我当时听不太懂,但是过几年上学后查对过,‘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当时他就念到这里,告诉我说,‘未’,就是羊,就是他手里正要宰杀的这东西……”
青年到这里声音噎了一下,吴静怡命令道:“别停顿,一直说下去!”青年喉咙里今天第一次发出了刺耳的磨砺声响:“……是的,一点不错,他说完这句,就顺手一刀捅进了那只羊的咽喉,然后……活剥掉了它的皮!”
青年戛然而止,吴静怡往专用咨询簿上画了个句号,慢慢将身子松弛下来。她朝沙发里的青年看了看,一字一顿地说:“知道吗,你回到了上海,永远不会再到那地方去了,永远不会回到你继父身边了——那个梦将从此不再出现了!”她起身拉开窗帘:“是的,噩梦已经结束。现在,让我们看看窗外,看看窗外的太阳。”她在明亮的光线里朝青年看了看,接着问了一句:“你的感觉好点了吗?”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青年仍然紧抱着头,全身抽搐着,没有应答。
隔着马路,张尉一眼就看到木牌上的白底黑字:“上海浦东静怡心理诊所”。他等街口亮起绿灯,快步穿过浦东大道,走进门去。诊所前厅坐着的是位二十来岁的姑娘,他看到她迎面扬起了笑脸。姑娘说:“您好,欢迎来我们诊所,请登记一下吧。”
张尉近前递过证件,姑娘扫了一眼,看看他身上的便装,又回头看看证件。他解释说:“有个非常棘手的系列重案,需要向你们查阅一些患者资料。这些日子我把市区每家心理诊所都跑了一遍,最后才来浦东。哦,请问你的尊姓大名?”
姑娘起身说声“叫我小姚吧”,随后拿着证件走进标有“咨询室”的里间。他坐到沙发上等着,姑娘回来了,说:“很抱歉,吴静怡医师现在脱不开身。”张尉说:“那好,我跟你谈也行。”姑娘摇头说:“我只是吴医师的护士,帮不了您。”张尉问:“没有其他医生了?”姑娘把头点点。张尉问:“你说过我的身份吗?”姑娘回答说:“说了,还给了您的证件。吴医师正在接待一个症状十分特殊的患者,而且处在非常关键的治疗期。她问您能不能稍等一会儿。”张尉问:“大约多长时间?”姑娘说:“二十分钟左右。”
张尉决定等。他收回证件,从小姚姑娘这儿很快弄清了这家只有两个人的诊所的大致情况。他开始怀疑,在这个简陋的地方能否找到所需要的资料。他看看表,时间刚过去十分钟,他站起来踱了几步,拿不定该不该先去别处看看,这时拷机再次响了起来。
荧屏显示的回电号码还是“51800000”,这是连续第三次收到这个陌生的电话了。他复述着这个很容易记住的号码,拨过去,那头传来的是何志远沮丧的声音。有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他听见何志远说:“他又下手了。是的,这就是现场,一个小时你能赶到?我离开一会儿马上赶回,对,没错,就是天籁家园。”
张尉跟小姚姑娘打声招呼,出门乘出租车往那边赶。他在天籁家园大门口受到了阻拦,保安没看他递过去的证件,指指窗台说:“你先去登记好,再拿证件过来。”他走过去,往登记单上依次填写自己姓名、性别、年龄、单位、职务、事由、进家园时间。下面是拜访对象,刚才他只记了楼号单元。他想了想,将户主姓名一栏空着递了过去。保安看了登记单,再看看证件,连连道歉说:“对不起,您穿了便衣,我们不知道您是警察,请进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下等着。不一会儿何志远穿着警服过来了,张尉看见保安把手挥挥直接放了行。他招呼一声,两个人一道往里走。到了家园里面的豪华小区跟前,张尉再次被保安阻拦,何志远说声“我们是一道的”,保安做了个表示歉意的动作,恭请两人直接进了大门。
他们登上B座A幢8屋,走进发案现场,辖区警署的两位警察和家园的保安主任正等候着。这是一套四室两厅两厨两卫装潢考究的豪华住宅,死者已被运走,室内的物品一律保持着原样。张尉穿过小型会议室一般大小的宽厅,在南面这堵墙跟前停了下来。他拿眼看了看,放在那里的索尼牌原装进口巨碟被撬开了,里面涂抹着十分眼熟的化妆品与洗发膏的混合液体。接着,他把卧房、写作间、娱乐厅、阳光室挨个看了一遍,所有的高档电器都塞有这种东西。他朝何志远点点头,告诉另外三个人说:“是的,一点不错,是这条变态的畜牲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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