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啊?”
“唉,熬一天算一天呗。”听着多贺谷满怀痛楚的苦笑说出的话,吉开教授温和地微笑着。吉开是国立大学医学部脑神经外科教授,比多贺谷小6岁,今年58岁了。多贺谷与吉开是在一个当地政界要人的女儿的结婚宴会上相识的,至今交往已有十余年了。6月初,当多贺谷感到身体不适,并决定在大学医院接受体检的时候,当即便给吉开挂电话一同商量了此事。体检后吉开便安排多贺谷住进了特别护理室,从那以后,吉开教授至少每周一次亦或十天一次来这里看望多贺谷。
吉开的办公室就在对面的临床研究楼里。
“虽然今年夏天暑热逼人,可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往后秋意渐浓,我想您的痊愈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吉开微闭双目,他那平素锐利的目光此刻变得柔和起来,在他那优雅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这种从容不迫地对待病人的态度是富于医生职业特点的。
“不知我还能不能出院!”
“当然没问题,不过最好不要安排在太冷的时候,您觉得11月初怎么样?”
“真的可以那么快就出院吗?”
“当然可以。”吉开把手放在盖着被单的多贺谷的腹部,镇静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那充满自信的神态,多贺谷不由得想将吉开的话照单全收、信而不疑,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已是病入膏盲、生死未卜的人了,所以吉开教授才会说出这种决断性的回答来宽慰病人的心吧。多贺谷被这两种可能性搅得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莫非自己真是患了癌症?不,也许那只是自己太多虑了吧……如今,多贺谷的心情已经彻底被这些对疾病的恐惧和疑虑所笼罩。
不过,多贺谷也知道,不管自己怎样追问,吉开教授也是不会对他有什么说什么的,毕竟吉开不是他的主治医师,另外他也不是那种在患者的一再追问下,一犹豫便将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性格。到目前为止,虽说多贺谷与吉开还仅仅停留在表面上的礼尚往来阶段,不过,吉开已给多贺谷留下了德才兼备的近乎无懈可击的美好印象。当然,多贺谷也听到了有关吉开的一些传闻,比如说他颇有些政治手腕儿,即将退休的他还将参与下学期的系主任的评选等等。但多贺谷认为这才更加证明了吉开教授在临床研究方面是一位大家公认的具有相当独创精神的果敢的学者。
多贺谷对吉开的态度是若即若离、敬畏兼而有之的。
吉开教授走进病房后,护理员便停止了对多贺谷腰部的按摩,走进了隔壁房间,而房江也好像去厨房那边给客人泡茶去了。目送着妻子的背影离开房间,多贺谷又把目光投在吉开教授的脸上。他忽然间产生出一种脆弱的冲动,希望至少此时有人能听一听他的心里话。
“先生……承蒙您素来鼓励我与病魔搏斗,但是,我还是对自己的病有所怀疑。当然如果真像医生们所说的,我只是得了慢性肝炎,那倒是我杞人忧天了。近来,我常想,是追问妻子呢,还是拜托平石先生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呢?就这么想来想去的,可实际上我又没有了解真相的勇气和承受力,真是惭愧!”吉开的脸上浮现出略感惊讶的神情,他又把头微微靠近多贺谷,关切地望着他。
“不过,先生您可知道,我是多么希望哪怕再多活一年,不,如果一年不可能的话,那么10个月也可以呀。我就这样向神祈祷着。您看,顶多再过10个月,我的饭店新楼就要落成了,我哪怕只看上一眼也就可以心满意足地去了……可是,那也许只是一种欲望,欲壑难填啊……不过,我倒并不仅仅是出于满足自己的欲望,也并非是出于对周遭的一切难以割舍。”
“……”
“如您所知,我的手下绀野君在这个公司里任副经理,我儿子德一郎任专务董事。绀野君不愧是个年富力强的人,也许也正因为如此,他也算得上是个颇具谋略的家伙。但只要我一息尚存,他可能还不会有太明显的举动,不过一旦我撒手人寰,那小子肯定会志得意满地操起公司的大权。德一郎再怎么说也还太年轻,恐怕是压不住阵的。”吉开怕病人累着,劝他先稍事休息一下再说,但多贺谷依然不停地说了下去。
“若是公司真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的话,那么,把公司托付给绀野君也还算值得,不过问题在于绀野这小子是不能胜任的。这人虽说懂点儿财务,但终究不是做经理的那块儿材料,还缺乏远见,鼠目寸光。就说我们在地方上建设的分店吧,至今还远没有走上正轨,如果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我的公司会被竞争对手吞噬掉。所以,哪怕只让我就多活上一年……我也好对未来的前景做出预测……”多贺谷开始喘起粗气来。他那张两颊塌陷、瘦得发尖的蜡黄的脸上呈现出异样的苍白。他又嘟囔了几声,好像还有些话要讲似的,但是却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来了。
“多贺谷君,不会有事儿的。”吉开又恢复了从容的微笑,将手放在病人的腹部,“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嘛。别太挂念工作的事儿了,注意不要用脑过度!就当是请了个长假,姑且静养一段儿吧。”
刚才为了不妨碍教授和丈夫谈话而去了厨房的房江正端着盛满香瓜的果盆走进屋来,而此时的吉开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再坐下去,只能让多贺谷更加兴奋,而这会使他的体力消耗得更快。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夏树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