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好像感觉到了佃副教授的目光,慢慢地抬起了头。她长着一张与利幸相似的圆脸,两眼因为哭泣而显得有些红肿。她双眉紧锁,嘴角向下,面向佃副教授缓缓地鞠了个躬说:“承蒙您的照顾,非常感谢!”
佃副教授移开了目光,转向裕子说:“如果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请让护士来叫我。”说罢,他便走出了H.C.U 室。
苍白而略显神经质的佃副教授的脸上带出一缕忧郁的神情。
利幸随即跟了出来,追到了楼梯口。今年29岁的利幸就职于市内的一家印刷公司。这些天他那张圆脸明显地拉长了,小眼睛也显得大了一圈儿。此时他正急匆匆地、一声不吭地向佃副教授走来。
“今天来的是不是令妹?”佃副教授好像是为了打破僵局似地开始发问。
“是的,刚刚到的。”
“是吗……那还不错,能赶得上。”佃副教授讲完这句话后又即刻为自己这句话所表达的虚情假意感到憎恶。
“其实她本不该来的,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来看望父亲,确实有些不妥。”
“小孩儿已经安全降生了吗?”
“8月20日……怀了八个月的孩子就出生了,但由于是做了剖腹产,所以现在还在婴幼室里看护呢。她把大孩子托付给婆婆照看后,就一个人飞过来了。”
“那可真不易呀。”听到这里,佃副教授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利幸妹妹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眼。她千里迢迢赶来看到的父亲却只是微合双目、沉睡不起的样子。天下还会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痛的事呢!
小森贞利是在7月21日夜里被救护车送到这里的。当时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呼吸也不通畅,且右半身出现了麻痹和痉挛,两只瞳孔向左上角偏斜形成了共同偏视等综合症状。那天晚上正赶上佃副教授值班,他立刻对病人进行了紧急抢救,先是为病人输氧,然后又把气管切开,用人工呼吸器来帮助呼吸,接着又用抗痉挛剂和强心剂来做紧急处置。最后,他给病人照了CT,结果发现脑内出血等症状,但由于无法确认脑部出血的具体部位,所以也就无法进行手术。
病人发病前一直是与长子利幸住在一起的。他另外还有一个孩子便是利幸的妹妹典代。今年春天因典代的丈夫调动工作,他们举家迁往了高知县。
小森贞利发病时,已妊娠七个月的典代正住在高知的医院里。利幸曾对佃副教授讲过,为了不影响临产的妹妹的情绪,决定先不把父亲住院的事通知她。
送进I.C.U 室的小森又出现了脑血管硬化的症状,一时间生死难卜。经抢救,呼吸暂时稳定了,于是佃副教授就将病人的人工呼吸器摘除了,同时将切开的气管缝合。然而,这一切并没能使小森恢复知觉,他开始出现了“植物状态”。
住院一周以后,病人便由I.C.U 室转移到了H.C.U 室。
在病人完全陷入“植物状态”以后,佃副教授敏锐地发现了利幸一家人心理上起的微妙变化,特别是没日没夜地照顾公公的裕子心情的剧变。
“我说,先生……”当佃副教授走过服务台时,一直跟着他的利幸有所准备似地叫住了他,“家父的病情怎么样?”
“嗯……今天发现了脑出血后遗症,他正向‘植物状态’转变,这是目前最为肯定的诊断结果……”
“那……家父什么时候能痊愈呀?”
“这个吗,从发病到现在大约也过了四十余天了,一般的‘植物状态’先期定为三个月,也就是说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只有持续三个月以后,才可以对患者使用‘植物状态’这个诊断名词。在此之前,只能称作‘早期植物状态’。总之,这三个月是该症状好转与否的关键时限,当然,也不能排除病人病情恶化的可能性——”
“那么也就是说,家父还有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对吧?”
“这种可能性倒不能说没有,因为从小森的病情来看,昏睡状态中呼吸一直很平稳,甚至可以不借助于人工呼吸器。这可以看作是病情有所控制的兆头,而且从患者眼球的转动及应激程度来看,都有一定好转的趋势……”佃副教授对这类“植物状态”的患者的病情发展曾加以分析,发现这类病情有走向自然死亡与衰弱死亡的趋势,当然也不能排除极少数病人通过意识疏通而痊愈出院的情况。小森的病情已持续了一个多月,但还处于第一阶段,往后的阶段能否有所好转,还是一件难以预测的事。
“如果是这样,也就意味着他已是濒临死亡……”利幸终于一吐为快似地将积郁在胸中的担心讲了出来。他那双细长的小眼睛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佃副教授。
“病人由于心力衰竭最终会导致肺炎并发症,而病人自己不能吐痰,只能靠护士用吸痰器来抽取,所以如果一旦气管中的异物未能及时取出,就会使呼吸受阻,更何况这类事故往往又是难以避免的。”
“这类事故……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利幸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紧追不舍。
佃副教授那锐敏的眼光很快捕捉到了这一切,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只要陪护的人多加注意,还是可以避免这类事故的发生的。以后还要给患者加强营养,注意饮食结构,以便维持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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