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哪儿不好啊?”
“好像说是得了脑血栓。”
“脑血栓?那,是什么时候住院的呢?”
“这个吗,好像那个弟子也不太清楚似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
“就在前些时候……不过,说起来也有两个多星期了吧。”
“是吗!——我是根本不得而知呀。”
“哪里!这事儿好像没让往外传呢!只不过,因为近来没见百合泽先生在公开场合露面,有时也听有人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看来,百合泽平的“失踪”一事,对外仍旧是秘而不宣的。苑子夫人似乎依然向丈夫身边的弟子们隐瞒着“百合泽出去散步后一去不返”的事实。不过尽管如此,在这过去的三个月里,外界一定也开始对此表示怀疑了。结果,夫人只好借口“因脑血栓病发住院了”来搪塞弟子们及周围的人吧。
也许夫人根本不愿承认百合泽已经死了。假若丈夫还活着,那么有朝一日,“失踪”的丈夫重返家园,则恐怕也不会太惹人注目。苑子夫人是极力想在面子上糊弄过去的。不过,当终于再也无法掩饰百合泽的神秘失踪的那一刻到来时,夫人就将不得不向世人公布丈夫自5月28日起便行踪不明的事实了。
百合泽的妻子苑子是他师从的印染界泰斗、素有国宝之称的老师的独生女儿。非常重视名誉的苑子夫人被世人作为贤妻而称道。而她目前所作的一切,在岛尾看来,倒真是符合她一贯的作事风格。
岛尾蹬着自行车上了缓坡。在那对应着百合泽工作室及那片杂树林的路南,有一条通往高速公路的岔路口,往北有一条小路。沿着这条路往前,就是岛尾所在的新兴住宅区。从路旁的树影间,可以看到正在施工中的公寓住宅楼。这条路上少有人迹。此时西面的天空布满乌云,虽然才下午3点,可是看上去天色像已接近傍晚时分,这气氛让人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今年夏天虽然也热了一阵儿,不过秋天倒是早早就君临了大地。梅雨期漫长,过了9月雨还下个不停。百合泽的尸首可能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洼地或地洞里渐渐腐烂吧。岛尾不知道人的尸首要费多少时日才会化为白骨,但他想百合泽的尸首也许早已是一堆白骨了。日后即使被人发现了,那也已很难辨别是不是百合泽的尸首了。就算通过身着的衣物辨清了身份,可也很难考究死因了。极有可能判定百合泽一开始就是被野狗突袭而死的。不管怎样,把岛昆作为杀人嫌疑犯进行罪行立案的可能性应该说近乎于零了……
蹬着自行车的岛尾想到这儿,不由得又像个运动员似地奋力猛蹬起来。此时的他,正由于吃了定心丸而变得洋洋自得,格外兴奋。
事发后过了一个星期时,他特地去林中的“现场”看了看,回来的路上又偷偷窥视了一下百合泽家的院子。那时,当认出放在门旁的百合泽的木屐和拐杖时,他惊恐万状地逃了回去。不过,好像那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许是碰巧放在那里的另一支拐杖,要么就是因为自己过于心虚而一时产生了错觉吧……
这时,一股强劲的风吹来,岛尾跳下车子。他又点了点放在车把前面的车筐里的染色材料。车筐上缠着麻绳,纸版又都包在塑料袋中,不必担心会被雨淋湿。
已到了三岔路口,岛尾若回公寓的话,应该走右边的那条道儿。他刚踏上车就又跳将下来,然后两只胳膊一使劲儿,又踏上车子骑了出去。他上了左边那条道儿。左边的道路坡儿比较陡,在最陡的山腰处,坐落着百合泽的工作室。他要去看看那失去了主人而归于沉寂的工作室。他这样想的时候,心中不禁涌起一种阴险的快感。
沿着坡道建造的旧式高级住宅和低矮的院墙依次映入眼帘。百合泽的住所及工作室就位于内侧。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芳香。闻着这股香味儿,岛尾的胸中再度涌起一种奇妙的怀念。与此同时,那种逝者如斯夫的感慨亦涌上心间。出事那天,百合泽家的院落里绽放着紫阳花,也许不管发生了多么古怪的事情,岁月之河终将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
百合泽家的房门紧闭。沿着门前那道篱笆墙,可以看到工作间的入口。这里有一条私家小路,在路的尽头安着一扇粗重的木栅栏门。
岛尾把自行车停放在这人车罕至的道路旁,径自走上那条数米长的私家小路。木栅栏门的里面,可以看见正屋的廊檐。今天那里卷帘低垂,廊檐下既没放着木屐,也没放着拐杖。工作室门前的水泥地上,也没有张布架的影子。看来今天天气不好,况且又是星期天,弟子们都没来。在百合泽的工作室里,岛尾算得上是最后一位入门弟子了。
从他走了以后,据说后来的弟子都改为走读了。近来许多美术大学的毕业生加入了染织工艺的行列,这就使原先封闭式的阴郁的师徒制度渐渐淡漠了。
充满雨气的劲风剧烈地摇撼着灌木丛,豆粒儿大的雨点开始滴落在水泥地上。空无一人的院落,显得颇有些苍凉。百合泽工作室的廊前挂着雨帘。玻璃窗业已紧闭。岛尾向那幽暗的里面探目一望,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地屏住了呼吸。好像有人坐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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