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仔细瞪大了眼睛往里看。可不是吗,有一个人面朝院子这边坐在椅子上。从那身着黑色和服的上半身看,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不会是苑子夫人,那是谁呢?
岛尾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放在那儿的一具雕像呢?瞧那人影,只是脸朝着院子,人却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岛尾推开那扇被风吹得嘎嘎作响的栅栏门,悄悄地潜入院子。两步、三步……他踩着水泥地,走向工作室。看上去工作室里的人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始终保持静止状态。只是,岛尾的直觉告诉他,那绝不是一尊雕像。
“不要靠得太近!”——他本能地提醒自己。然而,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又在牵引着他。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一种未知的恐怖。但同时,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又把他的脚步向那个人影吸了过去。
岛尾终于走到了窗前,只有一扇玻璃窗将他和屋里的人隔开。
——百合泽平就坐在那里!一头白发剪得短短的。那曾经晒黑的脸如今变得有些发白,不过,倒也不是那种苍白的颜色。光秃的额头、浓浓的眉毛,那双锐利的双眸,正从那凹陷的眼窝深处直视着岛尾。这究竟是怎么啦!百合泽还活着!死而复生的百合泽,此刻正与杀害了自己的岛尾对视!而那目光里充满了复仇意念的火焰,此时正向岛尾喷射而来!
百合泽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异样的魁梧。今天他仍旧身着大岛式和服。除却工作服,百合泽平素最爱穿的就是大岛式和服了。如今在他的领口处,松松地围着一条毛线围巾。他双手叠放在膝上,右手五指摊开,轻轻地撂在左手上。那光滑的肌肤上竟没有一处伤痕!
岛尾现在还记得自己用刀砍向百合泽那伸向野百合的手的那一幕。先是左手,然后是右手,也不知用刀砍了多少下,直到百合泽的双手被剁得骨碎肉烂、满地鲜血淋漓,甚至溅到了野百合的花瓣上……
“百合泽的手怎么会完好无损呢?”岛尾好不容易才转过身去,背朝着百合泽走出院子。他步履蹒跚,简直就像自己被人从背后砍了几刀似的。
推开木栅栏门朝着那条私家小路飞逃出去的岛尾,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心头的恐惧,从他的牙缝里迸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2
帮着母亲收拾好碗筷后,泷子又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桌子上放着报纸,还有织了一半儿的毛线活儿。这件毛衣是从8月底开始织的,本来是想初秋穿的,可现在还差三天就到10月份了,这毛衣才刚织到一半儿。
今天夏天,泷子的心里好像吹进了一股穿堂风似的,始终沉浸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中。透过厚厚的窗帘,可以听到夏末那时断时续的蝉鸣。
妹妹弓子一直在入神地看着一本周刊。这一期的卷尾是一幅色彩绚丽的照片,泷子漠然地看着那张图片。
住在S市的杉乃井泷子的家,是由父母亲、泷子和妹妹组成的四人家庭。父亲任地方银行的分行司长。泷子短大毕业后,便在市内的一家公司上班。比泷子小两岁的妹妹弓子今年刚过成人仪式,如今是M市的一家私立大学美学科的学生。母亲君子用毛巾擦过手后,便从厨房里走出来,和女儿们坐在了一起。
看来今天父亲好像回家会晚些。君子拿起一份晚报,又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泷子。
“啊……眼看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她看了看报纸的日期,再一次感到光阴似箭,“濑川先生去世,是5月底的事吧。”
“29 号。是31号才知道的。”泷子答道。看来自己在意识深处从未停止过对濑川的怀念。
5月31 日早晨,泷子和濑川聪任职的建筑设计事务所的所长一同向警察递交了寻人申请。就在两天前,M市的县警总部发出了身份不明尸体的认证查询通告,而尸体的特征与濑川相符。下午,泷子前往M市,在火葬场的地下冷冻室里和濑川的哥哥一起见到了濑川的遗体。
濑川的遗体在次日凌晨即被火化,骨灰由濑川的哥哥带回老家了。泷子一行去的时候已是下午5点多钟了,所以没有赶上当天火化。濑川的哥哥对泷子说这些事儿就交给他办就行了,泷子可以回去了。不过从他的话中,泷子可以听出对于自己这个与濑川没有任何婚约的女子,濑川的哥哥是不想让她多管闲事的。于是,泷子在31日傍晚时分,一个人回到了S市。
“已过百日了吧。”泷子特意确认了一下,小声嘟囔着。
“关于葬礼的事儿,也没个音讯。”君子有些不快地歪着头。
那时,濑川经常来泷子家,有时也和泷子一家人一起吃晚饭。虽然泷子也没说过想和他结婚的事儿,但即便不是那种特定的关系,作为泷子过从甚密的男友,一家人一同来招待的热情还是有的。何况,父母亲及妹妹弓子,好像也都对濑川颇有好感。
“现在想来濑川哥哥为人是有些内向……”
“死亡原因就那样不作追究了吗?”
“这个吗……肇事者一方咬定濑川是在横穿马路时突然向车子撞过来的,所以是自杀……”
M市东部警署的交通科负责人也说过弄清被害者身份以后,就开始进行肇事的卡车司机的资料认证。关于赔偿金的问题,将由肇事一方同死者家属进行磋商。虽然还不清楚濑川是否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自杀的,但泷子可以想象得出心慌意乱的濑川脚步踉跄地横穿马路的情景。当时,是感到一阵眩晕呢?还是突然被死亡的诱惑吸引过去了呢?往后的事,泷子便想象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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