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面带愁容地将目光落在了榻榻米上。各务默默地注视了麻子一会儿,然后“哈哈哈”地很勉强地爽声笑了起来,接着又说:
“因为你这人太胆小了,是心理作用吧。我们这么小心,别人根本不会发觉的,而且你丈夫现在根本……”
他正想说你丈夫根本就没空儿注意你的情况时,却不由得又闭佃不说了。身为麻子的秘密情人的各务也在同一公害纠纷中担当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万一这事败露了,恐怕会使问题深刻、复杂到若干倍。这个问题也会直接关系各务自身的处境。
当初,纠纷双方通过县卫生部向各务的教研室提出对共立电化工厂周围的地下水进行分析的邀请时,他感到不知所措。尽管他人很正直,但是若可能的话,他真想给予拒绝。那是今年5月份的事了,当时他与麻子之间的事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并且,他当时已经知道麻子的丈夫在这个问题上可以说是站在代表公司一方的立场上。
但是,群马医大在当地是唯一的一所国立医科大学。尽管现在教授缺员,但该校的公共卫生学教研室长期以来已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也得到了好评。以工作的角度来说,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次地下水分析的邀请。而且,抛开与麻子之间的关系,一种非干不可的责任感也在支配着各务本人。
他与该教研室的助教等四名工作人员根据气体色普法进行了地下水分析,并且通过尽量参考有关胺类化合物研究的先例进行了慎重的研究。三个星期后他们写出了研究报告。
其结论是:共立电化公司的工厂废液中含有的环乙胺是造成最近农作物急剧受害的原因之一。这一点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但不能断定它是唯一的或是最大的因素。一句话,其结论定为“合成公害”。
受害者联络协议会一心想把共立电化公司定作主要攻击对象从而向其索要高额补偿,这个报告可以说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而对于公司这一方来说却再好不过了。
当这个报告公布后,麻子曾有一次用极为担心却又很委婉的措词问过各务:这次的报告内容是否有麻子在里面起过作用?哪怕只有一点点?
当时他直率地望着麻子的眸子,用平稳的语调回答道:
“你根本不用操心,若不放心的话,我详细地说给你听。从当地的地下水中,当然化验出了环类盐酸盐、炭酸盐,另外还化验出了醋酸、己酸等酸类物质。而且,还有三氯乙烯、三氯乙烷、各种农药等等。三氯类及农药是由共立电化公司附近的几个小型化工厂生产出来的,而且这些药品对于植物和人体等具有与环类同样的害处。这样的话就是数量的问题了。确实从分析的结果来看,环类盐约有200ppm,量最多。不过,另一方面,环类具有在土壤中分解非常快的特性。综合这些条件考虑的结果,应该视为所有物质的合成公害最为合适。”
经各务这么详细一解释,麻子好像暂且放心了。
“本来当生物作出某种反应时,尽管这种反应是由各种各样的原因引起的,然而其反应的方式是很单调的。好比人的咳嗽,从病理学上来讲,咳嗽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但是人体只作出咳嗽这同一反应。反过来说,仅靠咳嗽本身就来推断引起咳嗽的真正原因,实在太困难了。……”
“……”
“受害者团体对这次的分析报告当然是不会满意的,对于新闻记者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他们对于任何事情总想弄个一清二白,因为这样就容易打动人心。尤其对于公害这类问题,人们总认为越严越好。……但是,一回到学术问题上来,毕竟还是应该纯粹地着眼于研究对象,绝对不能下没有确凿证据的结论。我总认为这是我们的良心……”
各务此时对麻子说的这番话并没有任何谎言,但是社会上的人及新闻机构不见得以完全肯定的态度来接受各务他们的分析报告。眼下,受害者一方正在攻击群马医科大与共立电化在背地里搞联合,也许还有不少局外人对此持怀疑态度。
据说,联络协议会对各务等人的分析报告不满,正着力向东京大学发出再次进行地下水分析的邀请。
在这节骨眼儿上,万一各务与麻子的关系被世人知道了!——其桃色新闻恐怕肯定会使他们两人,另外还有桂木谦介,陷入身败名裂的境地。
突然,这种预感从他心中掠过,这事说不定有一天会发生。各务抱着麻子的肩膀,微微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如履薄冰的感觉或许正是这样的。他也深知自己只要与麻子分手就没事了,但自己在感情上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他已经37岁了,可直到今天才开始切身体验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矛盾。离开了麻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真无法想象该如何生活下去。30岁的时候,他对恩师的侄女多少有些好感,于是就结婚了。可是生来病弱的妻子,连个孩子也没给他留下,两年后就匆匆离开了人世。从那之后,他没有再婚,与当过东京某大学的副教授而今已退休的父亲还有母亲三人继续生活在一起。
与青梅竹马的麻子分手已过了大约20年。20年来,他感到生活得很空虚,简直像生活在超现实的环境中。现在再设想一下今后失去麻子的生活,将和过去的20年有什么不同呢?最近各务有时心想:自己的人生不是靠一种无形的自然的纽带与麻子牢牢地结合在一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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