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到一名男子就站在我的身边。他带着一副慵懒的姿态靠在铁栅栏上,高眺的身型却仍足以让他带着嗤笑的眼神低头看我。他有着一张浅黑色的精悍脸庞,年龄看来大约三十至三十五岁,但一头长及背部的头发发色却是非常纯粹的白色。
这人的双手被粗绳缠绕了好几圈绑在背后,一身米白色的长袍衣袖也被绳索勒得紧紧的。
我不知道他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缠着我的,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连我试着想像到底该叫他什么名字,脑中浮现出来的也只有一张嘴巴开开的,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空洞景象。
因此我就把空白当成他的名字——《》。
「你真了解。」我说。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说话方式我早就习以为常了。而我就算被他激怒并产生什么反应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家伙不过就只是我脑中产生的一种妄相。
「不过话说回来,人不就是这样吗?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觉得哀伤,或者根本只是这个人的演技,旁人根本无从得知呀。」
「那倒是。」《》微微屈起了身子笑着说:「不过我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旁人呀。所以我知道。这就好像一幢建筑外表无论装饰设计得多么华丽,里面的梁柱若只是保丽龙或木条搭起来的道具屋,从里面看可是骗不了人的。而你就像一间道具屋一样,缺少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或者与其说是缺少,说错位了会更精确一点吧?我之前也做过这种比喻,人就好像一道函数——你知道函数吧?X值若代换为一个数字,y值将会因此而得到另外一个确切的数字。」
这家伙总喜欢用教师般的口吻说话……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在我心里也有像他这样喜欢对某个人叨叨念的冲动,结果却被我压抑起来而以这个《》的形式出现吗?我印象中好像在心理学还是精神病学的书籍里看过这样的解释……
「整个世界若是有六十亿人口就有六十亿种不同的函数。而每个一道函数都不尽相同,但却也没有多大的差异。挨了揍不论是谁都会感觉到疼痛;在某人身上尝到了甜头,无论谁都会对他摇尾巴……」
「那是狗吧。」
「这只是一种比喻。不过我说你还真是没有那种理解什么叫作诗意的感性神经呢!总而言之,那边一群人就函数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显著的差异,顶多就是y=3X+6或y=4x-8之类的,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变化而已吧。不过你不一样。你的函数绝对又是平方根又是虚数等等复杂的数学记号组成的式子。」
「你大概以为自己又举出了什么有趣又贴切的比喻吧,不过我已经受够了你这种无聊的解释了。」
「这不是你要问的吗?你身上的函数得出的y值不是无理数就是虚数;你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乘以多少,或是加上多少才会变成普通的数字。当然,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闭上嘴呀——我无声地理怨道。《》这个家是用我的嘴巴在说话的,所以让的喉咙快被他的多话给扯破了。
稀奇的是,《》真的闭上嘴消失了。我环顾着四周,这个白头发的家伙鲜少会在自己想讲的话还没说完之前就离开;真会发生这种事,那也是因为他感觉到有人来了……但我带着这样的想法看向顶楼的入口,却没有任何人影。
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射到栅栏的另一头,这次我看到了——
操场左边一处角落的组合屋——体育器材室的屋顶上出现一幢黑影。
是个人影。这人一身黑衣,是个长发的女孩。她坐在器材室的屋顶,面对着校舍,手里正在不断地活动着;膝盖上则放了一张褐色的板子……
——那是……素描簿?
……那女孩是谁?绝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个时间穿着那身装扮,坐在体育器材室的屋顶上……写生?看来《》之所以消失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个女孩出现的关系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让我觉得全身僵硬。
就在此时,我的头顶上忽然传来啪哒啪哒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缩起了颈子。抬头一看,竟是一幢带着黑色翅膀的黑影从我头顶上飞过。
——是乌鸦。
这只乌鸦笔直朝着体育器材室方向飞去,拍了拍翅膀减速之后停在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女肩膀上。
我打了一个冷颤赶紧从铁栅栏前离开,同时俯身趴下。因为我仿佛觉得那个女孩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把眼睛转过来了。我的双颊此时仍因紧张而僵硬。
我趴在水泥地上,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现在已经听不到翅膀拍打的声音了。
我压低了身子试着靠近栏杆,偷偷看出去,那个坐在器材室屋顶上的少女已经不见踪影了。
*
这天终究还是没有停课。第三节以后就正常上课了。下午也得补课,所以在我步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几个妹妹们已经先回家了,结果还有劳司机特地再跑一趟来接我。
「夫人希望您赶快回去,所以我会开得快一点。」
我一坐上车,司机就这么跟我表示。
「咦?母亲大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有客人来了。」
「啊,是入札会呀,我都忘了。是今天吗?」
早知道我就跟班导说要早退不参加补课了。这可是再好不过的藉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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