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前年的春天了吧?我记得第一次到这间深泥丘医院,看到在这里值班的年轻女护士的姓氏时,有着惊讶的感觉——不,不对,与其说那种感觉是“惊讶”,还不如说是“觉得奇怪”还比较正确。
想起七年前猫目岛的牙医姓氏时,那种“觉得奇怪”的感觉在我的体内苏醒了。
5
因为实在太痛了,所以牙医马上帮我注射麻醉剂,于是疼痛的感觉渐渐变得松懈、麻痹,我的心情也比较稳定下来了。
可是,唔咿咿咿——嗡嗡嗡……钻孔机尖锐的声音开始在我的耳边响起时,我的身体反射性地僵硬起来,心脏怦怦怦地快速跳动,紧握着拳的手掌掌心因为汗水而湿透——啊!真是的!多么讨厌的声音呀!虽然为了治疗牙齿,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声音了,但还是听不习惯。
我闭紧双眼,努力想一些和牙痛无关的事情。可是,很糟糕,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是:挥舞着链锯,面露凶相的大块头男人。啊!真是受不了……
钻孔器伸入口腔里了,像杀人般尖叫的回转声,加上机器摩擦牙齿时令人不舒服的震动,从牙齿传达到下巴。
刚才的疼痛感觉只被短暂的遮盖而已,更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地来了。真的很痛,无法形容的痛……我脑子只剩下牙痛的感觉,意识渐渐地离我愈来愈远,注射在牙齿与牙龈上的麻醉剂,好像也感染到脑子,因为我的意识也模糊起来了……
“噢。”
牙医停止手的动作,发出感慨很深似的声音。
“具有特征的牙肉颜色、有点发黏的分泌液……嗯,这个果然就是。”
“SAMUZAMUSI……”
啊,又是冷飕飕,这间位于地下室的诊疗室确实冷飕飕的,今天早上的冬日天空也是冷飕飕的……
6
位于海边的这栋建筑物,是岛上唯一的牙科医院。这栋建筑物虽然名为医院,其实更像是一栋寂寥的“寺院”。不过,虽然用寺院来形容,但它又不像一般的“庙”,而是像建筑在国境边缘,原本没有特定国家风味的建筑,却在岁月的过程中,混进了日本寺院的风采——就是这样的感觉。
挂着“咲谷牙科”招牌的老旧平房,有着非常平凡的挂号处,负责接受病患来挂号的人,是一名中年女性;坐在诊疗室里的医生穿的是正常的医师白袍,而不是什么怪怪的僧侣法衣。大约是六十多岁的医生虽然个子不高大,但是看起来相当结实、健壮。陪我来看病的妻子帮我说明我的痛苦,我自己本人则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那真的很麻烦,一定非常痛吧!”
牙医生正经八百地说着,并且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
“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
波涛起伏的海浪声,从面对着大海的窗户传进我的耳朵里。
“因为今天岛上有人举行丧礼。”
“啊,那是我的曾祖父。”妻子说。
“我知道。”牙医生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据说岛上有人死亡后,‘那个’的活泼性就会变高。”
“是呀!”
妻子非常正经地点点头,然后一边看着用手按着脸颊,愁眉苦脸的我,一边说:“他的牙齿一直很不好,又很害怕看牙医,总是痛到无法忍耐了,才愿意看医生。通常那个时候都很严重了……所以我早就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来这里治疗。”
如果有机会的话?——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蛀牙都是一种很难缠的毛病,而且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牙科看诊的,这是可以理解的事。”
牙医生好像法师在说法一样地说着:
“一般治疗蛀牙的过程,说起来很像在做土木工程,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嘴巴内部被人那样摆弄,而且,不管是何种工程,或多或少都会有缺失,也会有保固的期限,往往会遇到必须重整的困境。就算要应用最先进的技术,也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并且以最基本的方式做起。这一点夫人你很清楚吧?”
“是,当然。”
“那、那个……”
我完全听不懂牙医生说的话,又觉得药效好像要快消失了,因此感到很害怕。
“那个……到底……”我很想发问。
看到我的反应后,牙医“啊”了一声,然后看着妻子说:
“你还没有跟你先生说过吗?”
“唔,没有。还没有机会告诉他。”
“哦,总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牙医的视线移到我这边,又说:
“你放心,这是这个岛上的人都会做的事情,很久以前大家就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他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不会是要帮我做什么民间疗法吧?——不会吧?不会吧?
“放心。”妻子微笑地说。“我以前也让这位牙医治疗过,所以我的牙齿从来也没有什么病痛。”
啊!说得也是,确实没有听妻子说过牙齿痛的话,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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