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他连续烧了四次。
当他们俩分头离开后,埃勒里一边喝他的第三杯啤酒,一边沉思。莎丽是第一个离开的,她颓丧的肩膀又挺了起来,她的脚步轻快得有如奎托诺其斯湖上的鸟儿。是那种卸下心头重负的心情,埃勒里想,把一块柔软的天鹅绒铺在了最粗野的现实之上。
霍华德的情形也是一样,他说话大声起来,而且带着喜悦。
那些信拿回来了,也已经烧了,危机解除了——这是莎丽的脚步以及霍华德的语调所共同唱出来的曲子。
——不想给他们泼冷水。
埃勒里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再回想一遍。
那勒索的人在没有拿到赎款之前,就冒着风险将那些信的原件放在抽屉里准备让人取走。
一个敬业的勒索者,会做这样的事情吗?万一放在霍利斯饭店梳妆台抽屉里的信封里只是一沓白纸呢?那么这些原件的信就会回到主人的手里,而勒索者自己却一无所获。所以,对方当然会留下那四封信的影印件,这样的话,把原件归还对他来说就不成为太大的损失了。影印件所能达到的效果,和原件完全没有差别,尤其在这件案子上,因为,霍华德的笔迹太特殊了:非常细小的字体、像雕刻般的笔法,只要瞄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不想现在就告诉他们。
尽情去阳光下走走吧,莎丽。明天将是多云的阴天。
如果那勒索者再打电话来,霍华德打算怎么办?如果第一次你是被迫去偷的,那么你如何去满足第二次的要求?
还有——埃勒里皱起眉头喝了大口啤酒:——还有别的事情。
至于别的事情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那让他感到不舒服。一种过去曾有过的头皮下面刺痛的感觉。
——命运在拨弄。
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不是通奸的事,也不是这段勒索的插曲,更不是其他自从他踏进范霍恩家以来所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都“不对劲”,但是,他感觉中的这件事,则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不对劲,它包含了所有这些不对劲,是一种大不对劲,和小不对劲、局部的不对劲不一样。
是的,局部的不对劲!当他尝试着驱遣出他心里的不舒服感觉时,一个模糊的答案似乎隐隐从概念中浮现,这个概念就是:这些不对劲只是一项大不对劲的局部而已,就像一个模式的不同部分。
——模式?
埃勒里把啤酒喝光。
不管那是什么,它还在发展。不管那是什么,它只会走向糟糕的结局。不管那是什么,他最好留下来。
他快步离开“寻乐园”,超速驾车回到北山丘路,好像即将有事情在范霍恩家发生,快点抵达能让他有机会解决问题。
不过,他发现,范霍恩家和平常一样——除了平常没有的轻松的心情以及紧张状态的突然解除。
晚餐时的莎丽非常活泼快乐,她的眼睛闪耀、牙齿亮丽,她用自己充满他主人的饭厅。埃勒里心想,面对着迪兹,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她看起来有多么合适;但如果桌子的那一端,坐着的不是迪兹而是霍华德,那又是件多么悲惨的事。迪兹开心得像在天上飞,连沃尔弗特都对莎丽的快乐表示赞许,不过沃尔弗特有些意气用事,他的称赞和毁谤只有一线之隔。但是莎丽对此一笑置之。
霍华德的情绪也不错,他高谈他的博物馆计划,父子俩兴高采烈。
“我已经开始画草图了,感觉不错,效果很棒,我相信那将会很有看头。”
“这提醒了我,霍华德,”埃勒里说,“你知道吗,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工作室,那是不是闲人免进的……”
“哎呀,对嘛!来,跟我上来!”
“来,我们一起上去。”莎丽说。她很意味深长而亲密地望了她的丈夫一眼。
但是沃尔弗特突然说道:“你答应今晚要处理哈钦森那件事的,迪兹,我已经告诉他明天会和他一起把文件再检查一遍。”
“不过这是星期六晚上啊,沃尔弗特,明天是星期天,那些人不能等到星期一早上吗?”
“他们星期一早上就要走了。”
“见鬼!”迪兹吼着说,“好吧,亲爱的,对不起,恐怕今晚你要身兼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职责了。”
埃勒里本来指望会看到巨大、广阔、有着大幅布料和大石头——一个像好莱坞声光舞台上的雕塑家工作室那样的房间。但是他所看到的,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间工作室的确很大,但是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大石头(“你一点建筑概念也没有,埃勒里,”霍华德笑着说,“这地板根本承受不起!”),也没有巨幅的布料。整个地方散乱地堆满了电动马达、雕刻用的尖刀、模型架和工具——夹钳、半圆凿、虎头钳具、凿子、木槌等等。霍华德解释说,这些工具都有不同的用途,能用在不同的材料上,例如木头、象牙和石头。工作室里还有很多很小的模型以及一些草图。
“我大多在这里进行初步的工作,”霍华德说,“在后面还有好大一座房子,埃勒里,如果你喜欢,我明天会带你去看看,我通常会在那里完成我的作品,在那里有很好而稳固的地面,可以承受很重的重量,而且要把东西运出运进也比较方便。你可以想象,一块三盹重的石头,怎么可能搬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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