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忍一会儿吧,明欢乖,别让你师姑笑话。”女孩儿身后,灰衣青年用右臂处空荡荡的袖子挡在她的小脸前,轻声安慰着她。
“喜姑才不会笑明欢嘞!侬好好的未,系未喜姑? ”女孩儿拨开他的袖子,探出小脑袋问骑马的白衣女子,双眼弯成了讨好的月牙儿。女子微笑着,向她摇了摇手中的葫芦,浅浅啜了一口,姿态潇洒。青年瞥了女子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喜福,还有多远未?”女孩将小手搭在眼前,眯起双眼努力眺望。
远方,一轮红日正倦倦地坠落。日落处,绵延的山峦蜿蜒起伏,如狮如象,勾连不绝,巍巍然如卧龙,盘踞于大地的尽头。
“快了。”望着天边那条折断了天空的青黛,断臂青年呢喃着,“看,那就是太行山了。……”断臂青年就是云寄桑。鬼缠铃一案后,他带着小徒崔明欢,在师姐卓安婕的陪伴下黯然离开了平安镇。随后,三人一路过涿州、定兴、安肃,在保定府逗留了数曰后,西行进入了平定州。他们要造访的傀儡门正隐居在太行山的深处。虽然是传承千年的古老门派,可在江湖上,傀儡门只是一个以制造机关傀儡见长的小门派,并不为人所知。他们之所以登门拜访,是因为傀儡门擅长制造义肢。据说傀儡门所造的义肢灵活精巧,在内家高手的操控下,甚至可以捉住掠飞的蚊蝇。
山势险峻,峭壁如城。三人一驴一马,沿山缓缓而行。
虽是早春,可山色却依旧苍凉。深灰的天空下,一片悲凉的荒芜。森森的林木像斑驳的苔痕,遍布于山谷之间,和山顶的积雪一起,在暮色中消沉着。
山路渐行渐陡,危峦之上,青石嶙峋如鬼面,森然垂视着下方的旅者。每逄大风吹过,便有怪石微微摇动,似乎随时都会倾轧而下。风声中不时传来断续的猿啼,啼声如泣如诉,仿佛在传颂着一个凄美的传说。明欢听得害怕,不由将小小的身子缩在师父怀里。
“别怕,明欢……“云寄桑轻轻拍打她的背脊,低声安慰着她。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林木渐渐繁茂起来。白马和青驴也不时驻足,啮食路边出芽的嫩蕈。明欢看得饿了,忍不住抬起头,可怜价地望着云寄桑:“喜福哎,吃滴还有未?‘摸了模她的小脑袋,云寄桑温言道:“怎么又饿了?带的干粮路上都吃光了,再忍忍吧,就怏到了。“卓安婕催马来到近前,笑道:……”一路上,十成干粮里倒有九成都被咱们明欢当零嘴儿吃了,却总是填不满她的小肚子。我看哪,明欢的肚子定是长了个洞,把一路上吃的东西都漏出去了。“明欢听了,便撅着小嘴儿,捧着小肚子模来摸去,似乎想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洞给找出来。
云寄桑微微一笑,抬头环顾四周,忽而双目一亮,纵身而起。在卓安婕玩味的目光中,踩着树梢在林间穿行,绕了一圈后,又飘然落回驴背,手一张,掌心中却多了几个红红黄黄的野果。
“果果!”明欢欢呼了一声,正想接过,云寄桑却道:“先等等……”说着断臂微动,随即目光又变得黯然。
卓安婕催马过来,轻声道:“我来吧。”将野果接过,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了,这才递给明欢。
明欢没有发现师父的异样,开心地接过野果,咬了一口,苦着小脸叫道:“好好的黢!”接着又报复似的瞪圆了眼睛,狠狠咬了果子一大口。
云寄桑眉宇间淡淡的落寞,针一般轻轻剌在了卓安婕的心头。
在她的印象中,从小到大,他一直没有真的快乐过。在师门中,他看起来很随和,却常常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中,轻轻地抽噔。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哭呢?
那时的她,很有些看不起这个爱哭的师弟。后来,她也失去了至亲之人,伤痛之余,一个人,对着一轮明月,静静地饮酒。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那样的伤痛往往沉淀在心灵之渊的最深处,即使是最坚强的人也无法承受。随着她游剑天下,阅历渐长,她终于能够以满洒的姿态面对一切,可是自己这个师弟,却依旧不能放下心中的伤痛。毕竟,从灵魂的深渊中跋涉而出,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旅途。
也好,就让我伴你一路同行,穿越这片荒芜的黑暗,直至你找到心中的那一抹展光。而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我的……师弟。她淡淡笑着,目光掠过云寄桑空空如也的右袖:“看你方才穿花绕柳的身法,虽尚嫌迟钝,但真气却是运用自如了。内伤可是好些了?”“嗯,已无大碍了。”
“伊腾博昭这人,我听说过。”卓安婕沉默了一会儿,“她是扶桑九大上忍之一,道行深得很。纪伊忍术诡异莫测,怕没那么容易破。内伤还好办,可要恢复你的六灵暗识,只凭药石之力怕还不够。”
“勿药有喜,如山永安。”云寄桑淡淡地说。
“说得轻巧,求人的却是我。”卓安婕白了他一眼。
“有劳师姐了,又要欠下一个人情。”云寄桑的笑容依旧有些勉强。
“虽说求人不如求己,可求一次人,换来一世方便,那也值了。”卓安婕又饮了一口,将葫芦塞住,倚依不舍地挂回腰间,“再说,我欠的人情,又有哪次还得不厚?那头骡子若是知道我去求他,不知会有多开心呢。”云寄桑不禁哑然失笑。师姐奉行的处世原则向来便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瓦石,报之以金戈。”只是她身手高明,从不轻求易人,相形之下,倒是报之以金戈的时候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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