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一直躺在床榻上的、显赫一方的麦尔登(Melton)·霍费尔爵士的夫人——卡蕾拉(Carrera)小姐(她一直愿意别人这样称呼她的,即使是在怀上孩子之后也一样),此刻强忍着分娩后的阵痛,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旁服侍着的侍女赶紧上前一步,搀住她的左手。
她在这帮助之下勉强能够站得更自然些。
“谗言终究会被澄清的,我的女主人——主人只是一时晕了脑袋,听信了几个吟游诗人和占星术士的恶毒流言:相信我,那幕后主使藏不久的?我甚至知道,那就是邻郡葛雷·利佛斯勋爵夫人的妹妹!您瞧,那个爱慕虚荣的玛格莱特·安,她从一生下来起就觊觎着您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这连布赫城堡里的婢女和狱卒都知道?”,虚弱的卡蕾拉小姐并不回答什么——她在想着其它的什么,惊恐从她的眼中渐渐溢出:
“你说,盖斯瑙特,你说——他会用那把刀杀死我么?哈,布赫城堡里的婢女和狱卒也都知道——那把专司此责的古刀,那柄足有二尺五寸长的‘长船’?”
(作者按:此处的“寸”(德文为“Zoll”,为德寸或英寸,视地区不同,折算范围大概在二点二至三厘米之间)取英寸的换算单位,一寸约合二点五四厘米,十二英寸为一英尺)“不会的,我敢以我的生命为您担保,我的女主人,那不会的!”
“或者你认为,在我们尊贵的麦尔登·霍费尔爵士的眼里,我竟还和八十四年前的那位露歇儿(Luscher)小姐、那个勾引修士的荡妇有什么区别么?”
盖斯瑙特还想安慰她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小声地反复念着:
“唉?那不会的,那不是的?若真是那样,唉?”
卡蕾拉小姐苦笑了一声:
“只希望他不要杀死这孩子——这可是他的血肉,和我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显出一幅苦恼的神情:
“你说,盖斯瑙特,你说——在我死去之后,是否就再也没人能够还这个孩子以清白?
噢,我忠诚的盖斯瑙特,我深爱着的麦尔登,我希望他也可以看到?这个孩子的眼睛,他的眼瞳多么明亮,他的无辜、圣洁、高尚——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是啊,那正和您一样!我的无辜、圣洁、高尚的女主人。您权且藏身在我这狭小的地方,时间会让主人重新清醒,时间会还给您们母子清白?我请求您在这简陋的小屋中渡过一段时间,也为了小主人——他需要您的乳汁?请恕我使用如此不敬的词藻,您为了他也得隐忍下去。一切都会好的。”,盖斯瑙特小心地说。
卡蕾拉小姐再次摇了摇头:
“噢,我明白的——我的眼睛还勉强辨得清现实。我善良的盖斯瑙特,什么都不用说了。
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就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我最爱的麦尔登——不,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的盖斯瑙特,我已经做了决定。但今晚,我还是请求你,能让我和我的小天使共度一夜:
让他睡到我的枕边来。”
盖斯瑙特背过脸去,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卡蕾拉小姐转身,从枕下取出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递给身旁的侍女,示意她交给眼前的盖斯瑙特。而她自己,却重又坐回了床上:
“放心,盖斯瑙特。我最后还得委托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那将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盖斯瑙特接过那封信笺,小心地拿着,对面前虚弱的女主人微微点头。
“好的,盖斯瑙特,好的。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嗯?我想将这个可怜的孩子交给你去抚养——盖斯瑙特,你才刚刚结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对你妻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
“别这么说,我日日侍奉的主人,那正是我无上的荣幸,只是?”
“只是什么??你对于麦尔登·霍费尔爵士愿意在众人面前放下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屈尊接受这个已经过世的不忠妻子所诞下的孩子这件事,还存着一丝希望么?你知道,盖斯瑙特——如果没人能够还我清白,又怎么会有人能够还这孩子清白?我已将所有事实原原本本地写在你手中的那张薄薄信笺里。我只希望这孩子:他、以及他可能的后代们,能够有机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祖先究竟是谁。盖斯瑙特,如果这是奢望的话,就请你立刻拒绝我,千万不要违心地接受!千万不要!”
盖斯瑙特在卡蕾拉小姐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我接受,我尊贵的女主人,看在主的份上,我不怀任何芥蒂之心地接受。我用我及我子孙的性命保证,我们将世世代代守护着他:这个婴孩,以及他的后代们——即便事实始终不被人们认同,一百年、一千年?我们都会将这诺言延续下去。”
“记住,盖斯瑙特,记住?当他长大以后,知道这一切事实之后。告诉他,告诫他——即便我的名字刻在那黑檀木制的刀架上,刻在‘露歇儿’这名字的下面了。也千万不要心怀仇恨,千万不要为了这狭隘的理由而赌上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他是施密茨家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卡蕾拉·霍费尔的孩子,霍费尔家的孩子。我们都有责任,让他好好活着,我们都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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